第一章

丈夫在床上躺了五年，今天終於進了棺材。

我以為我可以解脫了，可就在封棺的前一秒，他猛地坐了起來。

親戚們狂喜，高呼醫學奇跡。

我卻撥開人群，當眾狠狠扇了他兩巴掌。

他那個強勢的媽指著我鼻子罵：“王琳你瘋了！他剛醒！”

我盯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再度抬起手。

“你再裝，我就報警！”

小姑子死死拽住我。

“我哥活了你還不滿意？你想讓他死是不是！”

……

小姑子李靜的聲音尖銳刺耳，瞬間就把我釘在了恥辱柱上。

周圍的賓客，前一秒還對我充滿同情，此刻看我的眼神全都變了。

我成了那個惡毒的，盼著丈夫早點死的女人。

棺材裏的李偉適時地露出了受傷和委屈的表情，他看著我，眼眶泛紅。

“琳琳，是我啊，你不認識我了嗎？我知道這五年你辛苦了，可你怎麼能……”

“我好了，我這的好了，能下地走了，不用你再伺候了，你別怕……”

他話說了一半，哽咽著說不下去，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任誰看了都要心碎。

婆婆張翠蘭立刻找到了表演的舞台，她撲上來，想撕我的臉，被幾個親戚死死抱住。

“王琳！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兒子剛從鬼門關回來，你就要把他逼死嗎！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嫌他是個累贅，巴不得他早點死，你好拿著我們家的錢去改嫁！”

她的話字字誅心，我沒理會她。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這個丈夫的臉上，然後，緩緩下移，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那隻手，在五年前的車禍裏，被卡在變形的車門裏，壓得血肉模糊。

雖然經過了多次手術，保住了手掌，但神經全部壞死，手指僵硬，連握拳都做不到，成了一隻完全沒有知覺的廢手。

五年來，我每天都要給他按摩這隻手，防止肌肉徹底萎縮。

我對這隻手的每一個細節，每一道疤痕，都了如指掌。

可現在，那隻手，正完好無損地抹著淚，手指靈活，皮膚光滑，甚至連一道淺淺的疤痕都沒有。

這哪裏是恢複，這根本就是一隻全新的手！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你的右手，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一出，現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右手上。

他臉上的悲傷僵住了，婆婆的哭嚎也停了。

但僅僅一秒鐘，婆婆就立刻搶過話頭，聲音又高又亮。

“是醫院的最新技術！美國回來的專家做的手術！醫生說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恢複，我們一直沒告訴你，就是怕你空歡喜一場！老天保佑，我們李家積德，這不就恢複了嗎！”

這個解釋天衣無縫。

是啊，我一個家庭主婦，哪懂什麼最新醫療技術。

他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這個完美的解釋，更顯得我剛剛的質問有多麼無理取鬧，多麼盼著老公嘎掉。

“聽到了嗎嫂子！”小姑子李靜鄙夷地看著我，“我們家為了我哥花了多少錢，你懂什麼！你隻知道抱怨！現在我哥好了，你反而不高興了，你安的什麼心！”

賓客們也開始附和。

“就是啊王琳，李偉醒了是天大的好事，你怎麼跟丟了魂一樣。”

“照顧植物人五年，是不是壓力太大了，精神有點不正常了？”

“是啊，該去看看醫生了。”

我看著眼前這些人，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輕而易舉地就給我判了精神失常的罪。

我瘋了？

我看是你們所有人都瘋了！

我看著李偉那張偽善的臉，再度抬起手，要給他第三個巴掌。

他眼裏閃過一絲狠厲，這一次，他沒有再躲。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用的是他的右手。

那隻本該僵硬無力的右手，此刻卻力大無比，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