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歲時,爸爸跟媽媽分開了。
兩人都不願意要我,他們說:
“爸媽有新的家庭和寶寶了,沒辦法再管你,你自己也可以的對嗎?“
可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做什麼呢?
直到警察上門,兩人才決定每半年輪流撫養我。
後來媽媽的女兒每天尖叫著討厭我,為此發了高燒。
爸爸的妻子整日唉聲歎氣,鬧著回娘家。
"我帶咱倆的孩子已經夠累了,今天你不解決她,咱倆就離婚。”
所以當爸媽一臉為難地看著我時。
我知道,我又要再一次被拋下了。
我咧嘴道:“爸爸媽媽,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
他們欣慰地笑了,隨即在學校旁租了房,雇了個保姆照顧我。
說會經常來看我,但一次也沒有。
學校要舉辦親子郊遊時,我興奮地將消息告訴了爸媽。
他們承諾會來。
可那天,誰都沒有來。
於是等他們後悔想要找回我時。
我也再沒有回頭。
1.
歡笑聲在草地上此起彼伏。
班上經常欺負我的劉浩,拿著媽媽剛給他削好的蘋果走到我麵前。
我有些豔羨的看著他,要是媽媽也會給我削蘋果就好了。
“苗小熊,你爸媽又沒來啊,你不會真的是孤兒吧,我們可不會跟孤兒做朋友。”
我緊緊攪著衣擺,大聲道:“我有爸爸媽媽!”
“那他們怎麼沒來啊。”
“他們......他們是因為工作太忙了!”
“切,你上次也是這個理由,誰爸媽不忙啊,我媽還是請了假過來的呢,我看你就是沒有爸媽故意撒謊吧。”
他哈哈笑著,咬了一口蘋果。
但緊接著手上的蘋果被拍落,人也被我推倒在地。
他反應過來氣得一把拽住我的辮子。
兩個人就這麼扭打起來。
班主任王老師和家長匆匆趕來。
將我們分開的下一秒,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在我臉上。
穿金戴銀的女人緊緊摟住自己的兒子,惱怒地瞪著我。
“沒教養的野丫頭,誰準許你打我兒子的!”
“趕緊給浩浩道歉!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好果子!”
我死死咬住唇,倔強道:
“我沒有錯!是他先說我的!我有爸爸媽媽,是他胡說!”
視線已經開始模糊,我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女人冷笑:“好,那你現在就叫你家長過來,我當麵跟他們說,看看他們是怎麼養出這麼個好女兒的!”
劉浩被母親攬在懷裏,得逞地朝我做著鬼臉。
我憋著一口氣,跟王老師借了手機給媽媽打電話。
我想,媽媽知道我被欺負後,一定也會像劉浩媽媽保護劉浩一樣,保護我的。
響了好一會,電話終於被接起。
“喂?”媽媽的聲音響起。
我心中的委屈立刻彌漫上來,哽咽出聲:
“媽媽,是我......”
媽媽愣了下:“小熊?你怎麼......”
被接回家的整整一年裏,我很少跟爸爸媽媽說自己的事。
即便在學校被人欺負,我也會怕給他們惹麻煩而將委屈咽回去。
但也許是小小的心臟已經積壓了太多的難受。
委屈像是衝破了堤壩的洪流傾湧而出。
我一鼓作氣道:
“媽媽,班裏有同學欺負我,說我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孤兒,我一生氣打了他,他媽媽罵我還打我,說要讓你們過來,媽媽,我沒有錯是不是,你能不能過來......”
手機那端是長久的沉默。
我不敢大聲呼吸,忐忑地想著媽媽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覺得我惹事了。
直到我小心翼翼的再次叫了一聲媽媽,對麵才重新有了動靜。
“啊?小熊,你說什麼?你妹妹剛剛把牛奶撒桌子上了,她還吵著要買新衣服,真是沒辦法......媽媽這會兒有點忙,你要有什麼事找你爸去,我先掛了啊,記得在學校好好學習,聽老師的話。”
嘟,嘟,嘟......
心臟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悶得我喘不上氣。
劉浩媽媽冷笑一聲:“怎麼樣,你媽媽說要過來了嗎?”
我趕緊撒謊:“我媽媽在出差,趕不過來,我叫我爸爸過來!”
說著又快速撥通了爸爸的號碼。
可心裏卻不由得忐忑起來,爸爸知道後會保護我嗎?
直到對麵秒接。
我心底一喜。
我就知道,爸爸肯定也還是在乎我的。
剛要開口,卻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哪位。”
2.
攥著手機的手溢出了冷汗。
是爸爸的妻子,林阿姨。
我有些怕她。
“林阿姨,是我......我找爸爸。”
女人冷漠道:“你爸爸在書房辦公,他現在很忙,有什麼事去找你媽。”
頓了下,她的語氣突然軟和了幾分,多了絲無奈。
“小熊,你是個乖孩子,阿姨實話跟你說,我們家也挺不容易的,你弟弟身體天生不太好,日常瑣事已經很多了,你要是懂事,就少給你爸添麻煩,知道嗎?”
我低低“嗯”了一聲。
電話再次被掛斷。
一股酸澀從喉嚨直衝鼻腔。
我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才將眼淚擠了回去。
劉浩媽媽譏諷地看著我:“怎麼,你爸爸不會也出差了吧?”
看著麵前一大一小倆人,我彎腰對著他們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不該打人的。”
喉嚨像堵了塊石頭,說出這句話耗盡我所有力氣。
王老師愣了下。
劉浩媽媽冷哼一聲:
“早這麼做不就好了,走吧浩浩,以後別跟這種人接觸。沒爸媽的孩子就是沒教養。”
他們漸漸走遠,我用袖子粗暴地抹了下眼睛,布料濕了一片。
王老師了解我的家庭情況,歎了口氣,安慰地摸了摸我的頭。
郊遊結束後,同學們都跟家長回去了。
王老師問要不要送我回去,我搖了搖頭,表示可以自己回去。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現在獨自一人住在出租屋裏。
她知道後一定會找爸爸媽媽談話,我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坐上郊區通往市區的最後一班公交車。
誰知車在半路突然拋錨了。
其他人都打車離開,而我身上帶的錢根本不夠打車回去。
好在隻要沿著這條大道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市區。
我背上書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天漸漸黑沉,星星爬滿夜空。
我突然想起外婆說的,人死後就會變成星星。
我望著天喃喃:“外婆,你現在也在看著我嗎?”
“我可以自己回家了噢,也不會給爸媽添麻煩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以前外婆總是擔心我會遇到壞人。
即便學校距離家隻有幾百米,她也堅持每天來接我。
那時幼兒園裏也會有孩子嘲笑我沒爸媽,但我會大聲反駁:
“我有外婆啊!”
外婆給我的愛一點都不比誰少。
可現在,我沒有外婆了,似乎也沒人會愛我。
又一輛車從旁邊疾馳而過,帶過一陣冷風。
我搓了搓手臂,突然聽到一陣微弱的貓叫。
定睛看去,公路中央竟然有一隻小貓!
它似乎受了傷,趴在那一動不動。
遠處,大車的車燈越來越亮。
猶豫幾秒,我立刻衝過去抱起小貓,車鳴聲在耳邊尖銳地炸開。
回過神來時,我已經滾到了路邊的草叢裏。
小貓正在舔著我的下巴。
我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
這時一隻大貓走到麵前,衝著我喵喵叫了兩下,似乎在感謝我救了它的孩子。
我望著它:“以後不要再走丟了哦。”
忽地,一隻手拍在了我肩上。
3.
我嚇得大叫出聲,猛地轉身,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眉目清秀,正眨著大眼看著我。
“你在這兒幹什麼。”
他問,我沒料到這麼晚了還會有人跟我一樣在公路上行走。
“我要回家!”
我氣惱地瞪了他一眼,怪他嚇我一跳。
少年長長噢了一聲。
“我也要往這個方向走,一起啊。”他笑道,“我叫白硯。”
“我叫苗小熊。”
我輕聲說著,腳步卻往旁邊挪了挪。
他沒說什麼,走在外側,隻偶爾有車子經過時提醒我一下。
漫長的徒步後,我們進入了市區。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路邊的一家櫥窗吸引。
玻璃窗內擺著一整排樣式各異的蛋糕。
我的注意力全在中間的雙層草莓大蛋糕上。
上麵的草莓滿滿當當,看起來誘人極了。
小時候每次生日外婆都會給我買草莓蛋糕,並且每次都會把草莓留給我。
所以在我八歲生日前媽媽問我想要什麼時,我脫口而出:
“草莓蛋糕。”
一旁的妹妹大聲道:“媽媽,我要吃巧克力蛋糕!”
媽媽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生日當天,我滿懷期待地看著媽媽打開蛋糕盒子。
眼底的光卻在看到蛋糕的那刻黯淡下來。
妹妹激動地拍著手:“耶!是巧克力蛋糕!我要巧克力最多的那塊!”
媽媽一塊塊切好蛋糕,分給妹妹,分給陸叔叔,最後才給了我。
她見妹妹吃成了小花貓,寵溺地替她擦去。
見我一動不動,問我怎麼不吃。
我小聲道:“可是我說的是想吃草莓蛋糕......”
媽媽臉上笑容一頓。
陸叔叔也放下叉子看向我。
妹妹扁了扁嘴,淚水從眼眶裏滑落:“都是童童的錯,是童童說想吃巧克力蛋糕的......”
媽媽立刻抱起妹妹在懷裏哄,抬頭不滿地看著我:
“小熊,做人要學會知足,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就因為我沒有給你買草莓蛋糕,你就要發脾氣嗎?”
“你看,大家都因為你鬧得不開心了。”
我的臉色慘白了幾分,怕媽媽生氣,趕緊搖了搖頭:“不是的媽媽,我很開心,謝謝媽媽。”
我叉起蛋糕一口接一口塞進嘴裏。
邊吃邊笑:“巧克力蛋糕也很好吃,好甜。”
我看到妹妹帶著得意的笑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
我低下頭,眼淚混了進去。
這個蛋糕,是鹹的。
“小熊,你在想什麼呢?”
白硯的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將眼裏的淚擠了回去,笑道: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吃草莓蛋糕了。可惜我沒有帶夠錢,以後再說吧。”
他想了想,道:“那你等我一會。”
他往遠處走去,再次出現時手中拿著一個草莓蛋糕。
“喏,給你。”
我頓了下,驚喜地接過蛋糕。
“這些店都還沒開門,你從哪裏拿來的!”
他隻是神秘地笑了笑。
一陣寒風吹過,將一張紙刮到了我臉上。
4.
那是一張遊樂園的廣告傳單。
看清上麵的字,我抿了抿嘴,情緒又落了下去。
白硯看我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問:“你想去遊樂園?”
我說:“我去過,跟爸爸,林阿姨,還有弟弟。”
那次出行我原本是很開心的。
因為我從來沒去過遊樂園。
一開始,爸爸的兩隻手牢牢地牽著我跟弟弟。
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放開了我的手。
我隻能緊緊跟在他們後麵,努力不被落下。
麵前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我好像變成了多餘的一個。
後來,我跟爸爸被擁擠的人流分開。
我大聲喊著“爸爸”。
但他似乎沒聽見,隻是越走越遠。
身影很快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流中。
老師說過,如果跟家長走散就要乖乖等在原地。
所以我聽話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從白天等到黑夜。
直到樂園關門,來巡邏的工作人員看到我驚訝道: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家長呢?”
他給我爸爸打電話時,他正在家裏吃飯。
接到電話才突然發現我沒有跟著他們回去。
良久,爸爸終於無奈開口:
“跟我們走散了怎麼不找人打個電話呢,爸爸已經很累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我小聲道:“爸爸,對不起......”
回應我的是一道長長的歎息。
回了家,林阿姨冷冷看著我。
那眼神仿佛在說:真是個麻煩精。
聽完我的講述,白硯突然牽起我的手道:
“不開心的回憶就用開心的回憶蓋過去就好了。”
他帶著我在附近的兒童樂園酣暢淋漓地玩了一通。
我許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
“白硯哥哥,謝謝你,你是除了外婆對最好的人了。等我攢了錢就請你吃好吃的!”
他笑了下:“好。”
從兒童樂園裏出來,已經臨近中午。
我終於回到了熟悉的街道,馬上就可以回到在學校附近的家了。
而下一秒,我竟然在遠處看到了爸爸媽媽。
他們站在一起,似乎在爭吵。
心中的酸澀在這一刻達到了極點。
盡管內心對他們多有埋怨,但在看見他們的那刻我還是有些高興。
我喊著“爸爸媽媽”便衝了過去。
一把抱住他們。
卻撲了個空。
我一臉迷茫。
我剛剛......是從他們身體裏穿過去了嗎?
一種難言的恐懼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我包裹。
“爸爸!媽媽!是我啊!你們為什麼不看我!”
我就在他們麵前大聲叫著,可他們一點反應也沒有。
臉色變得慘白。
這時,媽媽的手機響了。
她停止和爸爸的爭吵,接起手機,語氣不太好道:
“喂,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嚴肅道:“你好,請問是苗小熊的媽媽嗎?”
媽媽蹙起眉:“是我,怎麼了。”
“我們在313國道上發現一具屍體,懷疑是您的孩子,麻煩您現在過來警局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