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廳堂裏傳來母親的聲音:“良時回來了?吃飯吧,菜要涼了。”
母親接下她脖子上的書袋,絮絮道:“今日我出門買菜,瞧著咱家你常翻牆進來的那一塊牆根都黑了,明天你找個泥瓦匠上門來補一補。”
“知道了。”
她隨口道,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方才有人來過,送了一堆值錢的東西來,說是什麼清河王府上送來的賞賜,我沒動,等你回來看看再收起來。”
母親忍不住捂住胸口道“尤其是有一隻馬鞍,鑲金嵌玉的,在燈下瞧著,都要把我眼睛閃花了。”
東屋的廳堂牆根下擺著大大小小幾件眼生的漆木盒子,魏良時走過去看,除了一套鑲嵌紅寶石價值不菲的馬鞍,還有幾件成色上好的珍珠瑪瑙。
魏母沒見過多少好東西,不知道那些貴人們手指頭縫隙的一點水落在地上也是真金白銀,殷切道。
“我瞧著這位殿下是位菩薩心腸的貴人,魏良時你在太學時手腳要勤快些,平時找機會多給殿下端茶倒水擦桌掃地,跟殿下把關係處好了,以後他們有好處,也能第一個想到你。”
魏良時早已經習慣了母親的糊塗話,聞言不置可否,吃完飯回屋,打了盆水洗了洗身子,鏡子裏映出她的臉,是一張清秀的,分不出男女的俊秀臉龐,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脖子——
手心下的喉結是平坦的,手再往下,是她已經發育成熟的胸脯,哪怕已經用裹胸纏了好幾道,依然隆起微微的起伏。
在太學裏,那人的目光清正,倒不像是起了疑心的樣子。
隻是......她還在發育。
她微微皺了皺眉,計劃著夜裏讓母親將領口再加一寸,從箱籠裏翻出一條新的月事帶來換上。
母親掀開簾子進來,愁眉不展:“衣褲又弄臟了,早上不是帶了一個過去?”
魏良時搖頭:“新做的月事帶很好,隻是——”
想到母親慣愛多慮,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早上忘記帶了。”
魏母鬆了口氣,低聲道:“那就好,今天你大姐和二姐回來看了看,萊娣帶了一筐子雞蛋過來,說是給你補身體,銀娣給你做了兩身衣裳,正好你衣裳破了,明天你就穿新衣服去。”
母親聲音微微有些傷感:“萊娣倒是留下吃了午飯才回她婆家去,銀娣才坐了不到一個時辰,你大姐夫家就催著她回去了。”
魏良時脫了破衣服,試了試大姐給自己做的衣裳,是天水碧色的綿綢長衫,針腳繡的很是密,尺寸也正好合身。
她翻了翻蕭承稷派人送來的賞賜,挑了兩串珍珠項鏈和兩隻成色不錯的瑪瑙手鐲,對母親道。
“明天你叫人帶個口信給她們,教大姐二姐再回來一趟,把這兩套首飾送給她們。”
魏母“哎”了一聲,忍不住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自從你進了太學,家裏手頭也漸漸鬆泛起來了,以後日子再好些,你兩個姐夫對你姐姐們也能更好些。”
魏良時出去收拾殘羹剩飯,想起門外的叫花子,她將剩下的飯菜趕到一個碗裏,端著碗往外走。
門打開,門外的叫花子應聲回頭。
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和被她的月事帶包裹著的拳頭,不過眨眼間,魏良時麵不改色,動作幹淨利落的反手關門。
“且慢!”
蕭瑾瑜大喊一聲,“我有話對你說!”
他氣喘籲籲,他用身體擋在門間,不可置信道。
“你怎麼進去的?我分明從下學一直等到現在!”
“翻牆。”魏良時淡淡道。
蕭瑾瑜聲音忍不住揚起:“你回你自己家翻牆幹什麼!”
魏良時及時後退半步,避開他飛濺而出的唾沫星子,解釋道。
“因為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在下不喜歡將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
蕭瑾瑜沉默。
難怪魏良時總是能門門課程都是甲等,難怪他的課業從來都是提前完成。
難怪自己下學後一吃完飯便鑽進書房奮筆疾書,可是依舊做到天亮還是做不完。
難怪楚月喜歡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他竟然如此學以致用,到了生活的一分一毫中!
蕭瑾瑜望著他的目光愈發不對勁。
魏良時警惕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動聲色的紮起馬步,做出防備的姿態。
蕭瑾瑜見她冷冷的看著自己,知道她誤會了,立刻後退半步急忙解釋:“你別誤會!夫子今天是不是罰你了,我是來給你送藥的,這是我從家裏拿的上好的金瘡藥,要是你哪裏不舒服你就用這個。”
“我今天——”
蕭瑾瑜滿臉通紅。
“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魏良時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蕭瑾瑜居然不是來找她麻煩的。
“本世子今天來找你,是有話要對你說。”
蕭瑾瑜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低聲道。
魏良時神色認真了些,將剩飯放到一邊的石鼓上,抬了抬下巴:“請講。”
蕭瑾瑜本以為要受幾下冷臉,沒想到魏良時卻神色如常,他紅著臉“哼”了一聲,輕咳一聲道。
“從前本世子對你有幾分誤會,做了一些事情,是我不對。”
他癟著嘴看向別處,甕聲道:“本世子今天過來是要跟你說一聲,月——月事那啥的事情,是我有錯在先。”
“但是我今天說著話不代表我就要認輸。”
“我要跟你公平競爭!正大光明的爭取楚月的心!”
“我蕭家兒郎向來敢作敢當,我以後要做大將軍保家衛國收複失地一統中原的!怎可能連你都贏不了!”
蕭瑾瑜握拳道,“明日禦術考試,我不會留手,我希望你也不要有所保留,明日馬場,我要在所有人麵前跟你一決高下!”
他說的慷慨激昂,魏良時沉默不語,心中微微有些歉疚。
“關於李小姐,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奪人所愛,我也沒法左右她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幫你在她麵前說好話。”
魏良時緩緩歎了口氣。
蕭瑾瑜臉色漲紅,大聲道:“我不需要,我隻需要堂堂正正的競爭,不用你的施舍。”
一陣風過,他“蹬蹬蹬”的往槐花巷外跑,揚起細細的黃色揚塵。
魏良時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已經跑遠了,她看著背影,忽然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