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理寺刑室裏,燈火幽暗,濃重的血腥味充斥鼻腔,地上被無數鮮血浸染,呈暗紅色,顯得陰森可怖。
葉拂衣被人領到了此處。
入目的是人形架上被捆著的高大犯人,身上似血糊了般,皮開肉綻。
不遠處有個燒滿紅炭的鐵鍋,上麵放了幾塊烙鐵,火勢太旺,烙鐵被燒得呲呲作響。
那聲響叫人心慌。
再往後是一把太師椅,膚白唇紅,身穿玄衣,帶銀製麵具的男子,疲懶地靠坐在上頭。
似是不耐犯人的倔強,語氣冷戾,“既不招,那舌頭不必要了,燙了吧。”
部下聞言,當即拿了塊燒紅的烙鐵塞進犯人嘴裏,淒厲的慘叫讓拂衣呼吸微緊。
謝綏輕掀眼皮,眸光漫不經心投向葉拂衣,“何方故人?”
他身後的木架上,掛滿了皮鞭,匕首,鐵鏈,銀鉤等刑具,刑具發出的寒光,襯得他眼眸深邃若潭,似無形利刃,能剝開一切偽裝。
葉拂衣如實道,“我撒謊了,我與大人無故舊,如此說是為見到大人,我想同大人做個交易。”
今生他們的確是初見。
犯人依然不肯招供。
謝綏蹙了蹙眉,吩咐道,“上夾床,剝了他。”
活剝人皮!
縱然做鬼多年,聽到這話葉拂衣還是頭皮一麻。
便見謝綏手指輕擺,“丟出去,再有下次,殺!”
葉拂衣知道這道命令是針對自己。
“我有大理寺卿的罪證,可助你扳倒他。”
謝綏眼皮未抬。
兩名部下一左一右架著拂衣往外拖。
葉拂衣扭頭,“我可解幽冥之毒。”
拖她的人當即停了動作,看向謝綏。
謝綏眯了眯眸,“你是何人?”
“永昌侯府兩個月前認回的女兒,葉拂衣。”
葉拂衣朝謝綏走近,“侯府欲將我嫁給國舅換取榮耀,被我察覺壞了他們的布局。
但我今日在國舅府縱火,難保不會留下證據。
我初來京城,爹不疼娘不愛,一旦被國舅查到下場淒慘,請你替我善後此事,我將大理寺卿的罪證給你。
聽說做官的都想往高處爬,謝大人應也不例外,除去他,這大理寺便在你掌控之下,這是我原本要同大人做的交易。”
她屍骨被鑲在太師椅十年,十年時間,魂魄不得輪回,亦無香火供奉,做鬼都淒慘。
直到謝綏替她斂骨,又請人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法事,親自為她誦經,她的魂魄才得解脫,重生在今日。
養母說,做人不能太憋屈,有仇得報。
養父說,做人也不能忘恩,有恩亦得報。
國舅府的人查不到她頭上,但她需要一個接近謝綏的理由。
謝綏姿勢不變,修長手指一下下敲擊著椅子扶手,薄唇輕輕吐出兩字,“原本?”
葉拂衣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眼眸不閃不避,“是,但我見到大人後,發現大人身中幽冥。
我再替大人解毒,這個交易或許更有誠意,但大人也得再替我做些事。”
謝綏眉眼淡漠,“何事?”
“一,護我養父母一家安全。”
拂衣掰著手指頭。
“二,宣揚侯府苛待親女。”
“三,幫我找個上門婿,性子不能太軟,身手要好,無軟肋,否則容易被侯府欺負,但人品得可靠,也不能欺負我。”
到底是姑娘家,拂衣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補充道,“當然,這婚事是假的,隻為應對侯府拿我婚事做文章,時機一到,我會贈他豐厚報酬和離。”
侯夫人既將她騙來侯府,那這侯府她便要了。
謝綏敲擊的手指微頓。
活至今日,還是頭一回有人敢讓他做媒。
且是在這刑室裏。
尋常姑娘來到此處,沒嚇的腿軟大哭已算鎮定,這人......有些不同尋常。
朝暗處睨了眼,一暗衛悄然退離。
謝綏輕笑,“本官瞧著似紅娘?”
“不像。”
葉拂衣認真道,“但大人是好人。”
“嗬!”
謝綏似聽到天大笑話,“本官入仕以來,你還是頭一個說本官是好人的。”
大理寺少卿,皇家暗衛出身,心狠手辣,手段殘暴,為得帝心,什麼都敢做,便是皇子高官犯錯,他亦不留情麵。
有人罵他是奸臣、閻羅,也有人罵他是皇帝的狗,但大家也懼他,因被他盯上的,無一有好下場。
葉拂衣露出天真神情,“我聽到永昌侯和大理寺卿在背後罵您,他們不是好官,那被他們罵的或許就是好官。
我又同人打聽了大人做的事,發現大人未損過百姓利益,這對我來說就是可信任的好人。”
實情自然不止於此。
謝綏不語,眸光倏然淩厲審視她。
葉拂衣頓覺有股強烈的逼仄感,她隻能放空腦袋不多想,免叫那雙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看出端倪。
她今日來此,目的是謝綏身上的毒,但他中毒活不過三十,是她做鬼時知曉的。
這是謝綏的秘密。
尚未見到人,便知他不可外道的隱私,這不是來報恩,是來結仇的。
謝綏是拂衣來京後,前世唯一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人,也是前世扳倒皇後國舅一黨的人,拂衣不想與他為敵。
隻能如此迂回。
恰巧,大理寺卿背靠國舅,私放罪犯,交由國舅馴化成死士,助力國舅行惡,拂衣也想除了大理寺卿。。
但謝綏的目光太有穿透力,葉拂衣有些扛不住,隻得讓自己往吃食上想。
肚子跟著腦子走,這樣一想,腹裏唱起了空城計。
葉拂衣摸了摸胃部,“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大人有決定前,能不能請我吃頓飯?”
不被父母重視的嫡女,連下人都看不起,飲食自然苛待,今日重生忙著與侯府幾人鬥法,拂衣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我許久沒吃飽飯了。”
語氣裏透著些許委屈。
謝綏眸光微凝。
腦中不期然響起奶聲奶氣的話語,“大哥哥,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好好吃飯就不會生病了,我的饅頭分你一半,不用謝哦。”
部下替拂衣捏把汗,姑娘心真大,窺見主子要命的秘密,還有心思惦記吃的,怕是要人頭落地了。
卻聽得謝綏吩咐,“弄些吃的來。”
拂衣吃上了重生後的第一頓飯。
腹內有了充實感,拂衣才覺真正活過來,眼眶卻酸澀。
做鬼十年,第一頓香火也是謝綏給的。
拂衣每一口飯菜都吃得虔誠,謝綏卻沒動筷,隻一口一口喝著酒。
期間,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回來,“你入侯府兩月,從未展露醫術,如何看出幽冥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