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明破曉,第一縷晨光剛剛染上京城鱗次櫛比的屋簷,戶部侍郎府門前,已是人聲鼎沸,鑼鼓喧天。
“八千兩!我出八千兩白銀!李侍郎,求您將那塊寶地轉讓於我!”
“去你的!區區八千兩也想染指‘龍抬頭’?我出一萬兩!現銀!”
“都讓開!我乃江南富商,願出三萬兩,隻求李侍郎割愛!”
一群衣著光鮮、氣度不凡的“富商”堵在李府門前,一個個爭得麵紅耳赤,仿佛那塊地不是地,而是通往青雲的登天梯。
價格被一路瘋抬,很快就飆升到了原價的三倍有餘,引得半個京城的百姓都跑來看熱鬧,將整條街巷圍得水泄不通。
李府內,李承宿醉未醒,被外麵的吵嚷聲驚動,聽聞是有人搶著高價買他昨天贏來的地,頓時樂得找不著北。
“爹!您聽見沒!三萬兩!哈哈,那沈煉真是個送財童子啊!”
書房內,戶部侍郎李牧之端坐案後,手撚胡須,臉上卻不見多少喜色。
他一夜未眠,總覺得這事透著一股邪性。
“一群蠢貨,沈家那小子想用這種抬價的伎倆,逼我們高價出手,好讓他少虧一點。可笑,太可笑了。”李牧之冷哼一聲,眼神裏滿是輕蔑。
他自認已經看穿了沈煉的全部把戲。
就在此時,管家匆匆來報:“老爺,門外有個自稱‘張三爺’的古董商人求見,說有天大的機緣要送給您。”
李牧之眉頭一皺:“不見,讓他滾。”
管家麵露難色:“可他說......他手上有那塊‘龍抬頭’寶地周圍幾片荒山的前朝地契,願意低價打包出讓。”
“什麼?”
李牧之撚著胡須的手猛地一頓,眼中精光暴射!
片刻之後,密室之內。
李牧之親自用放大鏡,仔細查驗著那幾張泛黃的舊地契。
紙張是前朝獨有的鬆紋紙,印泥是宮廷特供的赤金泥,風幹的痕跡和蟲蛀的細節,無一不顯示著歲月的真實。
他找來府中最懂鑒定的老師傅,反複查驗了三遍,得出的結論都是——真品!
“張三爺,你這地契從何而來?”李牧之強壓著內心的激動,沉聲問道。
那古董商人神秘一笑:“侍郎大人,這您就別問了。您隻要知道,這幾塊地連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龍穴’。那沈家小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您若能將這幾塊地一並拿下,那‘龍抬頭’的風水局才算真正圓滿!”
送走商人,李牧之在密室中來回踱步,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貪婪的火焰,徹底點燃了他心中最後的一絲理智。
他懂了!
他全懂了!
沈煉這個蠢貨,他的計謀是抬高主地塊的價格,想讓自己得意忘形之下高價賣出。
但他萬萬沒想到,真正的寶藏,是圍繞著主地塊的這些看似無用的荒山!
隻要自己低價吃下周邊所有土地,再將主地塊死死捂在手裏,就等於將整個“龍抬頭”風水局據為己有!
屆時,價值何止翻十倍?
宰執之位,指日可待!
這是一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一個天賜的良機!
唯一的難題是錢。
買下這些地契,需要一筆天文數字般的巨款。
李牧之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他想到了戶部銀庫裏,那筆即將下撥給江南的賑災款。
隻要挪用幾天,等自己轉手賣掉一塊地,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窟窿補上!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不再猶豫,立刻修書一封,通過心腹聯係了京城最大的地下錢莊,將那筆染著無數災民血淚的銀子,悄無聲息地轉了出去。
交易完成的瞬間,天羅地網,驟然收緊。
“報官!我要報官!戶部侍郎李牧之用假地契騙我!這是他付給我的定金,你們看!”
前腳剛走出李府的“古董商人張三爺”,後腳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衝進了京兆府,將一箱白銀和交易憑證拍在了府尹的驚堂木上。
惡人先告狀,演得聲情並茂。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封匿名的舉報信,被送到了都察院左都禦史的書案上。
信中,李牧之通過地下錢莊調動巨款的時間、數額、經手人,記錄得清清楚楚,矛頭直指江南賑災款!
兩案並發!
京兆府尹和左都禦史都是以鐵麵無私著稱的狠角色,一個主管刑案,一個專司糾察,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滔天怒火。
挪用賑災款,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出動!”
“封鎖李府,一隻蒼蠅都不許放出去!”
兩支隊伍,從不同方向,如兩道黑色的鐵流,雷霆萬鈞地撲向了尚且沉浸在美夢中的戶部侍郎府。
府門被轟然撞開。
在李牧之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如狼似虎的官差衝了進來。
他們不僅從密室中搜出了那些偽造的“前朝地契”,更根據舉報信的精準線索,在書房暗格裏找到了他與地下錢莊往來的密賬!
鐵證如山!
“李牧之!你可知罪!”左都禦史聲如洪鐘。
李牧之瞬間麵如死灰,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癱軟在地。
他想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為什麼會這麼快?
一旁的李承,哪裏見過這等陣仗,當場兩眼一翻,雙腿間一股溫熱的液體混合著惡臭彌漫開來,竟是直接嚇得屎尿齊流,昏死過去。
“剝去官服,打入天牢!所有家產,一律查抄入官,聽候發落!”
一聲令下,曾經不可一世的戶部侍郎,轉眼間就成了披枷帶鎖的階下囚。
黃昏,殘陽如血。
宿國公府,正堂。
氣氛依舊壓抑,沈仲與老國公沈巍相對無言,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整天。
管家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國公爺!世子爺!李家......李家完了!”
“李家滿門下獄!家產全部被查抄了!”
“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沈仲和老國公的頭頂。
兩人僵在原地,如同兩尊石雕,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
昨日,他們還在為家族的傾覆而絕望;今日,仇家卻已灰飛煙滅?
這......這怎麼可能?
就在他們神思恍惚之際,沈煉慢悠悠地從後堂踱步而出,手裏還端著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他走到堂中,將一張嶄新的地契,輕輕放在了桌案上。
正是那塊城郊百頃良田。
管家顫聲補充道:“三公子......三公子用李侍郎付給那個‘商人’的贓款,在官府拍賣時,以最低價,又把地......把地給買回來了。”
“不止如此,”管家咽了口唾沫,聲音裏帶著哭腔,“李家其餘被拍賣的產業......也......也全被我們用白菜價給盤下來了。”
“......”
死寂。
針落可聞的死寂。
沈仲呆呆地看著桌上的地契,又緩緩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老國公沈巍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也死死地鎖定著自己的孫子。
昨日的憤怒、不解、失望,此刻盡數化為了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雲淡風輕、擦拭著茶杯的年輕人,第一次感到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陌生和恐懼。
這不是他們的兒子(孫子)。
這是一個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深不可測的怪物。
在兩人震撼、恐懼、幾乎要窒息的目光中,沈煉吹了吹杯中的熱氣,平靜地打破了沉默,像是在重申一句微不足道的真理。
“父親,爺爺,我說過。”
“這,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