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999次在律所加班修改辯護詞時，

主任忽然把鋼筆往桌上一摔。

“小王，有時候我挺想把你調去行政部的，你更適合端茶倒水。”

我身子一僵，刪掉了剛引用的法條，電腦屏幕倒映出我蒼白的臉。

他搖了搖頭：

“案卷理得整齊，熬夜查資料這種事，我花800塊錢就能請人幹一個月。”

“我給你開2000塊工資，是需要你做核心助理的工作。”

“我需要庭審上能說得對方啞口無言，跟客戶聊兩句就能簽單的，而不是你這種隻會悶頭抄案卷的木頭。”

我機械地點著鼠標，一言不發。

大概是我鼠標點得太用力，主任放軟語氣。

“你也別不服氣，幹咱們這行，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上次那個案子，明明證據都齊了，你一跟進就出岔子；上周那個合同官司，你跟著去開了次庭，就敗訴了。”

“客戶轉頭就跟我吐槽，說我找了個災星，你說這案子能贏嗎？”

我沉默，明明是他執意讓穿黑絲短裙的實習生林玉去發言，有損公司形象，

他卻將這半年來所有敗訴的鍋都扣在我頭上。

換成剛畢業，我可能會紅著眼道歉。

可工作三年，我隻覺得胸口堵得發悶。

我想，是到了辭職的時候了。

1

孫得誌叼著大雪茄，繼續他的說教。

“小王啊——”

“主任，我不姓王。”

我出聲糾正他給我取的第9999個名字。

他慢慢抬起三角眼往我臉上掃了圈，跟看垃圾似的，

轉眼又將視線黏回林玉裹著黑絲的緊致小腿上。

“嗬，姓啥重要嗎？你這號人，叫阿貓阿狗不都一樣？”

“我剛才說那麼多是為了讓你抬杠的？”

“那都是希望你能珍惜公司給你的機會，主動進步成長！”

主動進步成長？

剛進律所那會，我確實渾身有勁，

第一個項目熬了三個通宵，熬紅了眼把報告捧到他麵前。

孫得誌隻是翻了兩頁，就“啪”地甩我臉上。

“這都什麼小學生作文？邏輯混亂，狗屁不通！”

“也就我耐著性子看，換別人早扔垃圾桶了！”

我坐在那渾身是汗，當晚回家陷入內耗又失眠一夜。

結果第二天，所裏都在傳，

他憑著那份報告直接升了副主任，

後來又是踩著我另一個項目坐穩了主任位置。

我去找他對峙，他臉上不見半分心虛，

伸手拍我肩膀，手上的金戒指硌得我生疼。

“年輕人沉住氣，我上去了，還少得了你的？”

人微言輕，剛出社會的我隻能忍過去，

天真想著他吃肉我喝點湯也好。

但我苦等三年，隻等到他工資卡每月多了三個零，

而我卻因不能接受他提出的‘女員工必須穿黑絲’的新規，

每天還要被扣50塊錢。

這點錢，我需要每天加班到淩晨三點才能補回來。

隔著繚繞的煙霧，我對上他的視線，不願再做退讓。

“上周的案子，是我主動給你三個項目成果，苦苦求來的吧？”

“材料都讓我做了，開庭卻讓林玉出麵，這就是你說的助我成長嗎？”

他還是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也就你把你那點項目當個寶，既要又要。”

“給了你寫材料的機會，還想要發言的機會？”

“你往那兒一站，自帶晦氣，跟剛從墳裏爬出來似的。”

“我這是替公司遮醜！免得更多客戶把你當成災星！”

那個客戶說出“災星”二字時看的明明是林玉......

孫得誌說得起勁了，傾身向前，食指快戳到我鼻子上。

“要我說，你的進步空間還有太多了。”

“先不說業務，就形象這塊，你就該多向人小玉學學！”

“穿得精神，工作上也透著勁！”

“這腿、這身段一出來，哪個客戶不願意多聽兩句呢？”

我的西裝穿著並無問題，出問題的，是孫得誌毫不遮掩的私欲。

忍住胃裏翻湧的惡心，我冷著臉道。

“做不到，我上班就這個死樣子。”

“你不接受也沒關係，我正好也不想幹了。”

2

孫得誌臉色一變，聲音一下子拔高。

“我好心提醒你兩句，你還上綱上線了？”

“老大不小了還這麼毛躁，你能做什麼事？”

見我不吭聲，他又開始得意。

“你還真以為大城市是你這種縣城半工半讀出來的人能隨意待的？”

“就你這樣子，連掃地阿姨的形象都夠不著！”

“就是啊冉姐，主任這可都是肺腑之言。”

“換別的領導，誰管你離職後能不能吃上飯啊~”

林玉在一旁泡個咖啡都搔首弄姿的，

現在還要趁機跟著嗆我一口。

孫得誌先是用手指點點她，又點點我。

“看到沒？待人接物的水平，一見高低！”

“小玉的眼力見你能學上一星半點，我也不至於這麼生氣！”

眼力見？

昨夜林玉將客戶剛簽好的合同拿去墊外賣，主任發現後反過來瞪我。

“你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你不提醒小玉怎麼會知道這些？”

回想起來，憋屈勁快從心裏溢出來。

“我再說一遍，我要離職。”

孫得誌愣了一下，嗤笑道。

“無所謂，你想走就走唄。”

“但你可要想清楚了，咱公司現在是什麼勢頭？”

“中芯集團知道吧？他們待會就過來談合作！”

“你現在在公司還有機會看到，等你走了再想看見，以後就得守著電視咯！”

他說得眉飛色舞，我卻毫不感興趣。

就在昨晚，我已經收到中芯集團法務主管offer。

要不是這公司辦離職需要走完所有流程，不然扣半年工資，

我絕不會花時間應付這油膩男的惡心嘴臉。

他看我不吱聲，又假模假式壓低聲音。

“其實我也不想跟你這種老員工鬧太僵，”

“有什麼想法你直說，我盡可能都幫你爭取！”

這套畫餅還真是三年不重樣，

我挑挑眉，第一次接下他的餅。

“行啊，你要是現在能讓我連升兩級，工資和年終獎都翻倍，”

“你們這家公司我還能再考慮考慮。”

話落，“唰”地一聲，林玉將剛泡好的熱咖啡直接潑我臉上。

痛！刺激到神經的痛！

我痛呼一聲，疼得直捂臉，

就聽女人尖銳的聲音冒出來。

“什麼東西啊？我們00後還沒開始整頓職場呢，你先拿腔拿調了？”

3

我的眼皮像是火燒似的疼，眼淚不受控地湧出來，

混著褐色咖啡液體往下淌。

“哎呀，還是年輕好啊，小玉你的反應力也太快了！”

孫得誌絲毫不管我的傷口，對著林玉豎起了大拇指。

“這才叫機靈，知道什麼人該怎麼教訓，這就是我們公司該有的做事態度！”

我疼得眼前發黑，視線模糊間看到桌上另一份已簽署的合同，

我上前拿起來，不管不顧往臉上擦。

“你瘋了！”

孫得誌的吼聲快掀了屋頂，他氣得起身，

往我桌上掃視一圈，竟將我整理幾十天的檔案資料全部砸在我身上。

厚的薄的，帶著鐵夾或者被我特意安放在一塊的資料，

全部被他打亂一片，來肆意踐踏我。

“那是價值100W的合同，你敢用它擦臉？”

“趕緊給我賠錢！少一分錢我讓你這輩子吃官司吃到飽！”

合同可以喊客戶再簽一次，他卻想用這個來敲詐我，

那我的資料需要全部重新打理，他又該賠償我多少呢！

動靜鬧得太大，辦公室門“吱”一聲被推開，

不少同事擠在門口，探頭探腦。

“小冉，你這也太衝動了！主任跟你好好說話，你怎麼還毀合同呢？”

“就是啊，”還有同事拿起計算機狂摁，“現在好了吧，你的工資算下來，得不吃不喝再幹50年才能還清這個債務。”

“50年？那她都快八十了吧？哈哈哈哈哈她都未必能活到這麼久！”

“要不還是算了，直接讓她簽個合同，連本帶利還更靠譜。”

不知道誰喊了這一嗓子，林玉轉身片刻就擬好了一份合同。

她從抽屜掏出紅印，想抓著我的手往印泥上摁。

“冉姐，快簽了，惹急了主任你可沒有好果子吃。”

我使勁掙紮，周圍同事見狀，都上來好幾個人摁住我的胳膊和腿，

兩隻手被硬控著往紅印上靠。

“別強了，你簽下對誰都好。”

“要簽你們簽，都給我放開！”

我心下著急，反過頭對著林玉壓製我的手狠咬一口。

“啊！”

她尖叫一聲，鬆手對我就是一巴掌，

力度夠足，我被扇得直接撞到紅木桌角上。

下一秒，額頭上就感覺長出一個大鼓包。

可沒人看到，所有人都圍著林玉，七嘴八舌。

“玉兒忍一下啊，我去拿醫藥箱！”

“你就是太善良了，好心勸告還要被惡人反咬一口！”

“就是，我這就找行政給你報公傷，這一律讓趙冉加倍賠償！”

我和這些同事井水不犯河水，一年到頭也說不上話來。

他們就是看林玉年輕漂亮，又仗著孫得誌的威，

對我簡直是毫無人性的冷血處理。

我努力起身，什麼半年工資，什麼合同賠償，

大不了我們就走官司，我還不信我打不過他們！

視線模糊間，一人闖進辦公室，

我仔細看去，正是我的男友，陳陽。

他和我就是在這家公司共事生情的，

我鼻尖一酸，終於來一個能罩著我的人了。

剛想喊他，就看他走到主任麵前，討好一笑。

“主任，您別生氣，這女的就是找好下家了，才敢這麼牛逼哄哄的！”

4

陳陽的話如一道驚雷劈在我頭上。

找好下家的事我隻跟他說過，

當時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告訴別人，他連連點頭答應。

現在呢？

為了在主任麵前邀功，他轉頭全給抖出來了！

我盯著他，正好看見林玉朝他嘟嘟嘴，他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那副眉目傳情的樣子，像無數根細針戳傷我眼睛。

這男人怎麼可以一夜之間就變得這麼陌生？

還好他不清楚我究竟要去哪兒，

要是被這些人知道，指不定要在我新東家麵前嚼舌根。

“喲，看來要轉行了啊？”

孫得誌的嗤笑聲將我的思緒拉回，他不屑地睥睨我。

“不會真去掃大街吧？也是，你就這水平了。”

“不過既然要走，我們也不能讓你零經驗上崗，給我們丟人了怎麼辦？”

林玉順著他的話繼續吐壞水。

“幹脆讓她去刷廁所，在我們這裏提前熟悉熟悉，去了新公司也不至於啥也不會。”

“你才去刷廁所！”我氣得身體發抖，衝她喊。

“你就是公廁女，刷廁所最適合你了！”

這話直接把她點炸了，林玉氣得胸口不停起伏，

她也不顧什麼體麵形象，衝上前拽住我的頭發就往外走。

我本就有些頭暈，再用力掙紮也是渾身無力。

林玉像拖垃圾似的把我拽進女廁最裏的隔間，

我被迫撞在門板上，後背不斷傳來陣痛。

“我們好心給你準備入職禮物，你慌什麼？”

眾人跟著主任的步伐一同進來，“把東西給她。”

幾個男同事立刻朝我扔來掃把和馬桶刷。

“趕緊打掃，下班前如果還有一滴尿液，你就是不合格！”

“我會聯係你的下家，寄送‘不推薦信’。”

我氣得暴怒大喊。

“你們這到底是律所還是人販子窩？這裏還有天理王法嗎！”

“都這樣了還敢不從？”

孫得誌抬抬眉，兩個男同事又拎著一桶水過來。

我瞳孔一縮，是馬桶水，上麵還飄著點黃沫子。

“不，不可以——”

“嘩啦”一聲，惡臭醃臢的臟水全潑在我身上，

我一身白衣白褲瞬間濕透，裏麵的內衣輪廓盡入眾人眼底。

周圍頓時響起哄笑聲，孫得誌更是眯著眼對我細細打量。

“沒想到你這身段也不賴嘛，蠢死了，早點穿上黑絲，現在哪用受那麼多罪？”

他想伸手碰我的臉，我偏頭躲開，

心裏恨不得戳瞎他那雙猥瑣的眼睛。

“你現在負債累累，離職就先別想了。”

“就把刷公司廁所當副業做，去，找人給她換上黑絲。”

“如果收拾順眼了，我每月再給她漲薪十塊。”

我恨得咬緊牙關，三年被拒的漲薪申請在此時被諷刺地提出來。

“你們知法犯法，等著吧！我一定會告得你們褲衩都不剩！”

林玉譏笑一聲，率先上前想要扯開我的襯衫扣子。

廁所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壓製怒氣的聲音，

“孫主任，我專門請來的法務顧問，就不需要你費心指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