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臥室門隔絕了外麵的虛偽和兒子的聒噪。
靠在冰冷的門板上,劇烈的心跳才稍稍平複。
恨意燒灼著理智,但這一次,我強迫自己冷靜。
報複需要證據,致命的證據。
我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點開購物軟件,下單了一個偽裝成普通電源插座的微型無線攝像頭。地址,就填小區快遞櫃。
做完這一切,我開始收拾行李。
動作很輕,隻拿走了屬於我自己為數不多的幾件舊衣服,母親留下的一本相冊,還有我的身份證件和那本壓在箱底、早已發黴的金融專業畢業證。
當我拖著那個小小的舊行李箱走出臥室時,客廳裏的“補習”似乎正熱火朝天。
兒子殷勤的問話和林小雨輕柔的解答交織在一起,聽起來無比和諧。
周偉強不知何時也從書房出來了,正坐在一旁,端著茶杯,眼神溫和地看著林小雨,嘴角帶著一絲欣慰。
這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麵,狠狠刺進我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拉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你去哪?”周偉強終於發現了我,眉頭立刻皺起,聲音帶著慣有的不耐煩。
“離婚。”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許秀英!你又鬧什麼!”他猛地站起來,茶杯重重頓在茶幾上,“就為了那點錢?你至於嗎?這個家缺你吃缺你喝了?”
“那點錢?”
我停下腳步,轉身,目光掃過林小雨手腕上那若隱若現的鉑金手鏈,掃過兒子桌上那部最新款的遊戲機,最後定格在周偉強那張虛偽的臉上,積蓄了十八年的委屈、憤怒和不甘轟然爆發:
“周偉強!你摸著良心問問!這個家,是靠你一個人撐起來的嗎?!”
“你爹媽癱瘓在床三年,端屎端尿擦身翻身的是誰?”
“寒冬臘月手泡在冷水裏洗全家衣服,凍瘡爛得流膿的是誰?”
“為了省下你口中那‘幾個錢’,一件棉襖穿了十年補丁摞補丁的是誰?”
“你兒子從小到大,生病發燒守夜的是誰?”
“這房子裏每一塊幹淨的地板,每一頓熱乎的飯,哪一樣不是我許秀萍的血汗?”
“你倒好!拿著夫妻共同財產,幾千幾萬地砸給一個假惺惺的‘貧困生’,讓她穿金戴銀,用著愛馬仕,坐著私家車!而我呢?我連給親生兒子做手術,都得靠賣掉我母親唯一的遺物。”
提到那個鐲子,我猛地看向周天宇,那個我視若珍寶為他付出一切的兒子,聲音顫抖:“天宇!你記不記得?去年你急性闌尾炎,家裏一分錢都掏不出來。是我,賣掉你姥姥留給我唯一的念想,那個金鐲子,才湊夠了你的救命錢!”
我多麼希望,哪怕一絲愧疚能出現在他臉上。
可周天宇隻是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眼神裏充滿了鄙夷和嫌惡,仿佛我提了一件多麼丟人的事:
“媽!你有完沒完?不就一個破金鐲子嗎?又老又土,能賣出去換錢給我治病,那是它的福氣!你還想怎樣?難道要我感恩戴德一輩子?”
“破金鐲子?它的福氣?”我的心瞬間被這句話凍成了冰坨。
眼前這個滿臉不耐煩的少年,和我記憶中那個會抱著我脖子軟軟地說“媽媽我愛你”的小天使,徹底割裂。
周偉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擺出一副息事寧人的大家長姿態,掏出手機:
“行了行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來覆去說!不就是要錢嗎?喏!”他飛快操作,我的舊手機震動了一下。
微信通知:周偉強向你轉賬¥2000.00。
“夠了吧?兩千塊!拿去!買點你喜歡的東西,別再鬧了!”他語氣帶著施舍和不耐煩,仿佛用這點錢就能堵住我十五年的血淚,就能抹平他對這個家、對妻子的所有虧欠。
我看著那刺眼的轉賬通知,又看了看眼前這對父子,再看看旁邊那個“無辜”的林小雨,她微微垂著眼,嘴角卻似乎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最後一絲留戀,徹底斷了。
“周偉強,”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收起你的臭錢。這點小恩小惠,買不回我媽的鐲子,買不回我十八年的光陰,更買不回你和你兒子丟掉的人心!”
說完,我毫不猶豫地拉開門,拖著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麵的夜色裏。
身後,是兒子厭煩的抱怨:“爸!你看她!給臉不要臉!”
周偉強自信笑道:“不出一周,這個黃臉婆絕對會回來求我們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