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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話深深刺痛了我。
眼前猛然閃過一張舊照片,穿著學士服的我,站在北大的禮堂前,手捧優秀畢業生的證書,眼裏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那時的我,是金融係的尖子生,是導師口中十年一遇的好苗子,手握好幾家頂尖投行的offer。
周偉強隻是係裏毫不起眼的一個,他能進現在的公司,全是靠我熬夜幫他修改潤色的求職報告。
可是後來呢?
畢業前夕,周偉強老家傳來消息,說他父母雙雙病倒,身邊無人照料。
他紅著眼眶求我:“秀萍,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那是我爹媽啊!
“他們養大我不容易......你能不能......先幫我照顧一陣子?等我工作穩定了,站穩腳跟,我立刻接你出來,幫你找最好的工作!我發誓!我們倆的未來,不會耽誤太久的!”
我信了他的眼淚,信了他的誓言。
我放棄了金光閃閃的offer,收拾行李去了那個閉塞的小縣城。
等公婆逐漸好轉,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喘口氣時,我發現我懷孕了。
周偉強抱著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秀英,我們有孩子了!這是天意。你就在家安心養胎,好好照顧我們的寶寶。外麵那些拚殺的事,太累,不適合你。賺錢養家,是男人的責任。”
原來,從讓我放棄工作去照顧他父母開始,這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他根本就沒想過讓我有獨立的機會。
他用孝道、用愛情、用母愛,一根根剪斷了我本該翱翔的翅膀,把我死死地摁在這方灶台邊,摁在保姆的位置上。
恨意,從未如此刻骨!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周天宇瞬間像換了個人,遊戲也不打了,一個箭步衝過去開門,聲音是前所未有的熱情:“小雨,你來啦!快進來!”
林小雨站在門口,臉上掛著帶著幾分羞澀和感激的笑容。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連衣裙,腳上是款式簡單的帆布鞋,頭發紮成樸素的馬尾,肩上挎著一個看起來用了很久的帆布包。
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幹淨,甚至帶著點“寒門貴女”的堅韌感。
“許阿姨,打擾了。”她朝我微微躬身,聲音輕柔,“我來給天宇補習功課。”
若是從前,我定會被她這副“懂事、上進、不卑不亢”的樣子打動,甚至心生憐惜。
可現在......
周天宇已經殷勤地把她迎了進來,轉頭就對我換了副不耐煩的嘴臉,語氣充滿指責:
“媽!你愣著幹嘛?沒看見小雨來了?快去倒水啊!用那個新買的玻璃杯!”
這學期開始的時候,兒子和我說,他們班上的林小雨家裏條件不好,但學習特別牛。
“她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來幫我補習,幫我提高成績,我們家適當給她一點生活上的補助,這是雙贏。”
原來,是這樣的雙贏。
贏的是誰?是周天宇有了學霸輔導?還是林小雨坐擁金山一身名牌?
那輸的是誰?
是我這個被榨幹血汗、被剝奪未來、連兒子救命錢都要靠賣母親遺物的蠢女人。
我站著沒動,沒去倒水,也沒看那個“嶄新”的玻璃杯。
我隻是平靜地對周天宇說:
“要喝水,自己倒。你的‘雙贏’夥伴,你自己伺候。”
說完,我不再理會兒子瞬間漲紅的臉和林小雨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
轉身,挺直脊背,走回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