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外險?
他們做了一桌好菜,幫我清理身體,麵對床瘡和裏麵的蛆他們甚至什麼沒說。
手法好溫柔,我有點害怕。
“嫿嫿呢?”
沒人回答我。
“意,險是什麼?能不要嗎?”
兒媳婦突然怒了,她把碗筷砸的稀碎,掐著我的脖子拖到兒子身邊。
“你不是很愛我們嗎?看看你兒子,被生活壓成什麼樣了!”
“再看看我,成什麼樣了?”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我的婆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私!你這種妖怪,活著又有什麼用呢!”
她的手勁很大,我窒息地眼淚都出來了。
我不明白,欣欣三十出頭的人,為什麼頭發全白了。
曾經那麼嬌俏明媚的兒媳,為什麼眼角全是皺紋,脖子上還有很多草莓印。
"因為它聽起來就要花錢,錢應該拿去給嫿嫿治病,花在我身上不值得···"
我用氣音掙紮開口,兒媳的手驟然鬆了,她癱回原地抱頭痛哭。
他們看起來好難過,我想和以前一樣去摸欣欣的頭。
讓他開心點。
結果被一巴掌扇翻在地上。
“媽,你怎麼不去死啊!你死了嫿嫿就有機會活了!”
“你這個驅殼不懂,原來的媽肯定會同意的,她以前也是這樣愛我的!”
我的額頭在流血,我頭好痛,好像什麼塵封的記憶要衝破腦袋。
兒媳突然拿了個鏡子架到我麵前。
“你自己看看吧,你眼前這個東西和可愛的嫿嫿,隻能活一個。”
鏡子裏的那個人,又老又醜又瘦,像個惡心的怪物。
它不應該活著。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意外險不用買了,以前你們爸幫我買過。”
“挑個日子,帶我回老家吧。”
他們買了一車的碳,帶我回老家。
我順走了他們藏在我床頭的安眠藥。
窒息很痛,我想走的輕鬆一點。
我們心照不軒沒有談起,為什麼癡傻的我突然能想起丈夫買的保險。
為什麼連死都理解不了的智障,會自己選擇葬身之處。
我其實挺感激的,他們沒有當場指責我這麼多年是裝傻。
神誌清醒隻用一瞬間,我躺在老家的床上聽著他們在外麵備碳,鼻頭有點酸。
在同樣的地方,我曾在欣欣小時候徹夜為高燒的他擦汗。
一家人一起吃過鹹菜,在河裏掏過魚。
我曾以為,事業有成後的我,可以榮歸故裏和丈夫在此安享晚年。
可現在,我要死在這裏了。
沒有人可以坦然的麵對死亡,我也不例外。
想起失智的這幾年。
刺痛的瘡,無盡的嘲,冷漠的罵。
我好委屈,可是委屈又能怎樣呢。
他們是我最愛的人,我死了,他們才能拿到100萬賠償。
“安欣你心硬一點,小嫿現在器官衰竭後麵還不知道要多少錢。”
“打工,裸貸,賣血賣身我們全都幹過了,真的一分錢都榨不出來了。”
老淚縱橫,我毫不猶豫地把整瓶安眠藥往嘴裏倒。
藥好苦,我哭了,但我好開心。
我自己死了,兒子就不用掙紮了。
我不再是累贅了,我愛的人終於能不絕望了。
唯一的遺憾是我沒能見我可愛的孫女最後一麵。
也沒能清醒的和兒子告別 。
我想他們快樂,想他們健康,想他們幸福。
我曾以為那場車禍是我救了他們,可我也親手將他們毀了。
“媽,你應該已經神智清醒了吧。”
兒子帶著麵罩,他們把窗戶都關了,在房間裏燒起了碳。
“能和我說說話嗎?”
“我知道自己很無恥,竟然拿自己媽媽的生命去騙保,但是···”
他站在我床頭,流了好多好多淚。
“沒有但是,我是個廢物,我對不起你,但是小嫿。”
他撐不住了,跪地抱著我痛哭。
我想抱抱他,可我做不到,因為我已經死了。
“能再跟我說一句話嗎?打我,罵我,怎樣都行。”
兒子不知道,以為我是在賭氣。
他拎起我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打,一封沉甸甸的信從我的手裏掉到他懷裏。
“這是···”
他突然意識到我的身體異常的硬,胸口沒有了起伏。
他顫抖地將手伸到我的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