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浩走了以後，周晚晚沒有再哭，也沒有再罵我。

她隻是靜靜地坐在地上，

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眼神空洞地望著牆上那塊被黴菌侵蝕的斑點。

我知道她不開心了。

我害她不開心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想抱抱她，卻被她躲開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比任何時候都冰冷：“別碰我。”

我停在原地，手足無措。

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隻好學著她的樣子，也坐下來，安靜地陪著她。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從灰白變成漆黑，她才終於動了。

她站起身，沒有看我一眼，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狼藉，

然後走進那間用布簾隔開的狹小廚房。

很快，裏麵傳來泡麵的味道。

她端著一碗麵出來，坐在桌邊，自顧自地吃著。

我餓了，肚子咕咕叫，眼巴巴地看著她。

以前，不管她多生氣，都會分我一半的。

可今天，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我，

一口一口，把整碗麵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她吃完了。

我沒有飯吃。

我委屈地癟了癟嘴，但不敢哭，

我怕她更不開心。

我從地上爬起來，想去拉她的手，告訴她我餓了。

她卻像是躲避瘟疫一樣，猛地站起身，

將碗重重地摔進水池，轉身走進了唯一的那間臥室，反鎖了房門。

我被關在了外麵。

客廳沒有床，隻有一張破舊的沙發。

我縮在沙發上，聞著空氣裏殘留的泡麵香氣，肚子叫得更厲害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知道晚晚不要我了。

深夜，我被一陣壓抑的哭聲驚醒。

聲音是從臥室門縫裏傳出來的。是晚晚在哭。

我悄悄爬下沙發，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門板上。

“媽……我該怎麼辦啊……我真的撐不住了……”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絕望，

“我把他給我的訂婚錢都拿去給你買藥了……我以為他會理解的……為什麼……為什麼我的人生要變成這樣？”

“我燒了通知書，我不後悔……可我真的好累啊……我隻是想過一點點正常人的生活，就一點點……為什麼這麼難？”

“如果……如果沒有你……我是不是就能嫁給他，是不是就能有一個家了？”

她後麵的話，被更洶湧的哭聲淹沒。

可我聽懂了。

如果沒有我，晚晚就會開心，就會有家。

我像一個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渾身冰冷。

原來，我才是讓晚晚不開心、沒有家的那個壞東西。我應該消失。

第二天，我醒來時，家裏沒人。

桌上放著兩個冷掉的饅頭和一張紙條，

是晚晚歪歪扭扭的字：“我去打工了。不準亂跑。”

我拿起一個饅頭，卻怎麼也咽不下去。

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消失，晚晚才能開心。

我記得，樓下那個很大的公園裏，有一個很深很深的湖。

以前天氣好的時候，晚晚會帶我去那裏散步。

她說，掉進湖裏，就會像小石頭一樣，沉下去，再也看不見了。

看不見，就是消失了。

我穿上我最幹淨的一件衣服，

那是晚晚去年過年時給我買的，雖然袖口已經磨破了。

我把另一個饅頭小心地揣進口袋，

想著，等下到了湖邊，吃飽了再跳，這樣就不會做餓死鬼了。

我拄著鄰居王奶奶送我的舊拐杖，

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樓下走。

我記性不好，但去公園的路，我記得很清楚。

就在我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遇到了買菜回來的王奶奶。

“哎喲，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王奶奶看我一個人，有些不放心。

我衝她笑了笑，指著公園的方向，認真地說：

“王奶奶，我要去消失了。”

王奶奶愣住了，隨即臉色一變，拉住我的胳膊：

“胡說什麼呢！什麼叫消失？是不是晚晚又罵你了？”

我搖搖頭，努力讓她相信：

“不是晚晚，是我自己想的。我消失了，晚晚就能結婚，就能有家了。”

王奶奶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她抓著我的手，神色複雜地歎了口氣：

“傻……你走了，晚晚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啊……”

她後麵的話我聽不清了，

我掙開她的手，固執地朝公園走去。

她不懂，我不是晚晚的什麼，我是晚晚的拖累。

隻要我這個拖累消失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