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敬淵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許是沒料到我會應得如此幹脆。
他怎會知曉,爹娘臨終前早給我留了後手。
那封藏在紫檀木匣裏的信,字字句句都在護我周全――
若他執意要將其他女子抬進侯府,便要收回他名下所有田產商鋪,斷絕他與定國侯府的一切關聯。
哥哥,你當真以為離了我,還能坐擁這潑天富貴嗎?
這世間最疼我的,從來都是爹娘。
餘下的日子,我且陪著他們演這場戲,靜等那八抬大轎臨門。
不出三日,裴敬淵便尋了由頭,讓我親自照料蘇婉瑩的飲食起居,美其名曰"贖罪"。
"雲若,從今日起,你需為婉瑩備三餐、浣衣裳,侍奉她日常起居。"
他立於正廳中央,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直到你真心悔過,磨去那身惡毒心腸為止。"
我垂著眼,指尖摩挲著袖口繡著的纏枝蓮,聲音平靜無波:
"好。"
裴敬淵似是被我的順從驚了一瞬,眉峰微蹙,卻很快又恢複冷漠冷漠,拂袖而去。
蘇婉瑩坐在梨花木椅上,手輕輕搭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對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妹妹,往後的日子,可要勞煩你了。"
果然,說是勞煩一點都不為過。
她害喜。
偏要我捧著銅盆立在她身側,眼睜睜看著她伏在案前幹嘔。
酸腐的穢物濺在我的手背上,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她虛弱地倚在軟枕上,眼裏卻是奸計得逞的得意:
"汙了妹妹的手,真是對不住。"
我取過帕子,麵無表情地擦拭著手上的汙穢,連指尖都未曾抖一下。
心湖早已冰封三尺,任她投下多少石子,也泛不起半分漣漪。
她行走時,總說腳腫得厲害。
我便跪在腳踏上,替她按揉腳踝。
一按便是一個時辰起步,直到雙臂酸麻得抬不起來,她才懶洋洋地揮揮手,允我退下。
這些,我都忍了。
可她許是覺得無趣,竟開始變本加厲。
不僅在裴敬淵不在時刁難,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構陷我。
那日我端著剛熬好的安胎藥進屋,她接過藥碗的瞬間,身子猛地向後倒去。
滾燙的藥汁潑在我手背上,霎時燙起一片燎泡。
鑽心的疼讓我手腕一顫,藥碗"哐當"落地,青瓷碎片濺得滿地都是。
"婉瑩!"
裴敬淵闖了進來,將隻崴了腳踝的蘇婉瑩緊緊摟在懷裏,轉頭對我怒吼:
"你就如此容不下她?!連她好好走著路,你都要下此毒手?!"
我望著自己被燙得紅腫起泡的手,疼得幾乎要掉眼淚。
可裴敬淵目光全黏在蘇婉瑩身上,不願多看我一眼。
"敬淵......"
蘇婉瑩柔弱地靠在他肩頭,聲音氣若遊絲,
"不怪妹妹,是我自己沒站穩......"
"你休要替她說話!"裴敬淵咬牙切齒,額角青筋暴起,"她就是故意的!"
我站在原地,任憑那灼痛順著血脈蔓延至心口,隻覺得心中一片荒蕪。
早就該料到的。
蘇婉瑩忽然怯怯地抬眼,目光落在我腕間:
"妹妹腕上這隻血玉鐲子......聽聞孕婦最忌紅,怕是會衝撞了胎氣......"
那是我及笄那年,裴敬淵尋遍江南才得來的暖玉,說是能護我平安順遂。
這些年我日夜戴著,玉身早已養得溫潤通透,泛著淡淡的紅。
"摘下來。"裴敬淵未經半分猶豫直接開口。
不等我動作,他已伸手攥住鐲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玉鐲貼著皮肉,被他猛地一扯,嗑在桌子上,"哢嚓"一聲裂成兩半。
斷口處的棱角劃破我的手腕,血珠順著玉片滾落,滴在青石板上。
他看也未看那碎裂的玉鐲,隨手擲在地上,仿佛丟棄的隻是一塊尋常石頭。
我滿眼淒哀,卻流不出半滴淚,
原來我視若珍寶的物件,在他眼裏,竟與路邊的瓦礫無異。
真是......諷刺。
我垂眸看著地上的殘玉,忽然想起及笄那日,裴敬淵將鐲子套在我腕上時,眼裏盛著的光比星辰還亮。
"雲若,這玉能養人,哥哥會護你一輩子,就像這鐲子一樣。"
那時的誓言猶在耳畔,可說出誓言的人,早已變了心。
腕間的傷口還在滲血,混著藥汁的灼痛,竟讓我覺得有幾分麻木的快意。
也好。
碎了,便再也不必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