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訴他們!十天!就十天!十萬匹交了,要多少給多少!現在敢鬧,老子讓他們在淮安待不下去!”
他吼叫著衝出門,寒風卷著雪,撲了他一臉。
雪下得更急了,灰蒙蒙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轉身,快步穿過回廊,躲開那些慌亂的下人,直奔西南角那個最偏僻的小院。
門窗緊閉,一絲燈火也無,像一座沉默的孤島。
祖母枯瘦的身影隱在窗後的陰影裏。
她麵前的桌上,攤開著一個陳舊的木匣。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我看見匣子裏靜靜躺著一卷紙色發黃的文書——《蘇氏初契》。
她冰涼的手指拂過紙麵,沒有一絲波瀾。
指尖撚著桌上那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枯梅枝,眼神沉寂得像結了冰的深潭。
院門外,粗暴的拍門聲和福管家尖利的嗓音已經響起:“老祖宗!開開門!家主有急事,要用《初契》!”
門環被砸得哐哐作響:“老祖宗!您行行好!開開門!商號等著救命呐!”
我躲在廊柱的陰影裏,看著祖母的窗後,那道枯瘦的影子動也沒動,依舊撚著那截枯梅枝,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福管家,老祖宗怕是......怕是歇下了?”
一個小廝聲音發虛。
“歇個屁!”福管家啐了一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狠厲,“家主說了!今日必須拿到《初契》!給我撞門!”
幾個膀大腰圓的仆役立刻上前,肩膀狠狠撞向那扇單薄的木門。
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吱呀——”一聲輕響。
門沒撞開,卻從裏麵被拉開了一條縫。
福管家收勢不及,差點一頭栽進去。
他踉蹌站穩,對上陰影裏祖母那雙眼睛。
那眼睛平靜無波,看得福管家頭皮一麻,下意識後退半步。
“老祖宗......”他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家主......商號遇到大難了,十萬匹雲錦交不上,蘇家就完了!求您老把那《初契》借......借來用用,押給陳家,周轉周轉......”
祖母沒說話,隻把門縫開大了些。
冷風卷著雪灌進去,吹得她花白的鬢發微動。
她手裏捏著那卷發黃的《初契》,目光掃過門外一群氣勢洶洶的人。
福管家的眼睛黏在那卷紙上,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東西在這。”
祖母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風雪,“蘇秉仁要,讓他自己來拿。”
“老祖宗!家主他忙得腳不沾地......”福管家急著伸手,“小的替家主......”
“啪!”
一聲清脆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