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世,在我和祖母的操持下,蘇家終成淮南首富。
祖母大壽,卻被敗家的父親一刀捅死。
我薄柳之資,亦被他們侮辱致死。
......
雪砸在窗欞上,窸窸窣窣,沒完沒了。
正堂裏的吼聲穿過厚厚的棉簾子,直往我耳朵裏鑽。
“三千匹!隻有三千匹!陳家定的是十萬匹雲錦!十天後就要!拿什麼交?!”
是我爹蘇秉仁的聲音,抖得厲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
接著是賬房先生帶著哭腔的告饒:“老爺息怒,實在是......庫房早就......”
“閉嘴!”一聲脆響,像是茶盞砸了。
我爹的聲音拔得更高,帶著絕望的癲狂:“錢呢!不是才撥了五萬兩讓你去采購生絲嗎?!”
“陳、陳家......”
賬房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陳家半道提價三成,說......說不按這個價,一根絲也不賣!小的......小的錢不夠......”
“廢物!”又是一聲什麼東西甩在臉上的悶響。
我爹在咆哮:“陳家!陳世忠這個老匹夫!他就沒安好心!”
腳步聲在堂內瘋狂踱著,像一頭困獸撞著籠子。
“不行......不能就這麼完了!去找劉通判!請他再周旋周旋!大不了,再送他五千兩!”
我貼著冰冷的門簾縫隙,看到繼母趙氏那張塗了厚厚脂粉的臉湊近爹。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送?送多少是頭?庫房空了大半年,外麵債主堵門,你當還是老太爺在世,金山銀山花不盡嗎?現在誰不知道蘇家是個空殼子?”
“你懂個屁!”我爹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趙氏臉上,“沒了這單生意,蘇家立刻就得散!散!懂不懂?!”
趙氏被吼得往後一縮,那雙精明的眼珠子卻滴溜溜轉著。
她壓低了聲音,可那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過來:“那死老太婆那邊......她手裏握著彙通樓的消息,百曉堂那些人都是她以前的狗,肯定知道生絲門路。不如......”
“哼!”我爹的冷笑像淬了冰。
“你以為我沒想過?昨天我親自去‘求’她。你猜那老不死的說什麼?”
他捏著嗓子,學得惟妙惟肖,卻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商無信不立。陳家的價,是趁火打劫,接了是引鴆止渴。你既毀約在先,就該承擔後果。’”
他狠狠啐了一口。
“承擔後果?她倒是一身清高!當年要不是她那套什麼‘信義為本’的迂腐規矩,蘇家早成淮安首富了!輪得著陳家猖狂?”
趙氏的眼神在燭光下閃著算計的光:“她現在不就縮在西南角那個破院子裏等死嗎?連管事都遣散了。要不......想法子把她手裏那本《蘇氏初契》弄來?上麵可有沈老太爺和老相爺的親筆!拿這個跟陳家押一押,說不好......”
我爹渾濁的眼睛猛地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初契!”
他朝外麵嘶吼:“福管家!帶幾個人去老祖宗院子,把《初契》‘請’來!就說是我蘇家家主急用!”
腳步聲咚咚地跑遠,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慌亂。
我爹像被抽幹了力氣,癱在太師椅裏。
趙氏又湊了過去,那股廉價的香粉味,我隔著簾子都能聞到。
“老爺,還有一個法子......”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誘哄的毒,“溪丫頭也十七了,橫豎跟周家那窮酸秀才的婚約拖著。不如......幹脆送去陳家做妾?陳家老爺可惦記她很久了。親家變一家,這十萬匹的債......”
我渾身血液“轟”地一下衝上頭頂,又瞬間凍成了冰。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才沒讓自己衝出去。
“老爺!姨奶奶!不好了!”
一個小丫鬟連滾爬爬衝進正堂,“庫房那邊......那幾個蘇州來的大織工,堵著二門鬧,要支工錢!說再不給......他們就砸了織機,去告官!”
“反了天了!”我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一腳踹翻了地上的銅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