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長鈺睫毛顫抖,聲音暗啞:“茯苓,你變了。”
孟茯苓壓下心中痛楚,語氣平靜:“是世子從前,未曾看清我罷了。”
他像是被重重打擊到,神情悲哀。
“那我們昔日得海誓山盟算什麼?”
“當年是我年少不懂事,說的玩笑話,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蕭淮景,勾起一抹笑意:“如今,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世子,以後莫要再糾纏了!”
謝長鈺被這一幕刺中,眼眶發紅,目光熾熱的仿佛將她洞穿。
好半響,他才緩過神,甩袖離開,隻留下一句:
“孟茯苓,但願你今後不要後悔!”
樂瑤公主急忙跟上:“長鈺哥哥,等等我!”
孟茯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夜色沉沉,她又夢到了謝長鈺。
夢裏,她纏著他陪她投壺。
少年身姿頎長,接過箭矢,甚至未瞄準,手腕擺動間。
三支箭矢便如長了眼睛般投入壺中,皆是貫耳。
他挑眉看她,眼神帶著少年意氣:“如何?”
少女跺了跺腳,不服氣:“瞧不起誰呢?”
她拿過箭矢,微微運力,接連兩個貫耳,可惜最後一個擦著壺聲飛過。
雖然輸了,但少女自覺表現絕佳,叉著腰,揚起下巴:“我也是很厲害的!”
少年低笑出聲:“是,我們茯苓最厲害了。”
少女卻感覺自己被取笑,氣鼓鼓:“你笑什麼笑!”
見她惱怒,少年從懷中變戲法般拿出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少女立馬將剛才的事情拋擲腦後,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
糖衣在口中化開,甜進了她的心。
“長鈺......”
孟茯苓喃喃自語,從夢中驚醒。
枕頭留下一道濕痕。
醫館門口傳來響動,她起身查看。
走近才知道,官差查封了醫館,染冬正與他們爭執。
見她到來,為首人行禮:
“孟姑娘還請見諒,昨日之日還未查明真相,隻能先委屈歇業一段時日,多多擔待。”
兩人回到後院,難得清閑。
孟茯苓取出未繡完的荷包,一針一線縫製。
主仆兩人一時歲月靜好,染冬卻是個活潑跳脫的性子。
“姑娘,今天是中秋,聽說晚上醉仙樓還安排了木偶戲。”
“你說,世子現在在做什麼呢?往常這個時候,他早來邀請姑娘一同賞燈......”
染冬像是想起什麼,立馬住嘴。
孟茯苓神情怔愣,連針紮破手指也未察覺。
她回過神,輕聲訓斥:“謝世子的事與我們無關。”
染冬不敢多嘴,小心翼翼詢問:“姑娘,晚上的燈會還去嗎?”
“去。”
自開醫館後,她還沒好好看過這繁華長安。
染冬興致勃勃,為孟茯苓綰了時下流行的發髻,又挑了身碧色衣裳。
銅鏡中,女子明眸皓齒,妝容豔麗,但眉眼間卻難掩病態。
晚上,華燈初上。
各式花燈層出不窮,舞龍舞獅,雜耍百戲,令人目不暇接。
孟茯苓帶著染冬來到醉仙樓,樓上雅間早被人預定,隻剩大堂還有些空位。
她也不嫌棄,剛要落座。
一名仆從攔在她麵前,恭敬行禮:“孟小姐,我家殿下邀請你上樓一敘。”
孟茯苓抬頭,看見一襲空青的蕭淮景憑欄而坐,舉杯朝她一笑。
她隨仆從上樓。
熙攘的人群中,一抹赤色身影頓住。
謝長鈺在醫館外徘徊許久,手拿兩串糖葫蘆,從晨間等到夜晚。
卻是害怕她拒絕,始終不敢叩門。
終於等到孟茯苓出門,他一路默默跟隨。
親眼看見她接受蕭淮景的邀請。
心口處蔓延出陣陣酸楚。
“長鈺哥哥,原來你在這裏!”
樂瑤公主驚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看見他手上的糖葫蘆,眼睛一亮:“這是給我的嗎?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糖葫蘆了?”
說著,已經從謝長鈺手中奪過。
她拉著謝長鈺訴說:“今晚醉仙樓的木偶戲,請得可是江南大家,我早早定好位置。”
樂瑤不由分說拉著謝長鈺步入醉仙樓。
一上樓,隔間就傳來談笑聲。
樂瑤推門而入,見蕭淮景與孟茯苓相談甚歡。
“果然是皇兄,皇兄真是好興致,時時刻刻都要與孟姑娘在一處。”
“皇妹不也時時刻刻粘著謝世子嗎?”
公主不悅,隨即,她驚呼一聲。
“皇兄與孟姑娘真是心有靈犀,穿的如此相像,當真是郎才女貌。”
謝長鈺猛地抬眼,才驚覺兩人皆穿著青色衣裳,坐在一起,般配得刺眼!
他走過去,硬生生擠開兩人,坐到中間。
樂瑤也落座,坐到謝長鈺孟茯苓中間。
孟茯苓看到她手上的糖葫蘆,眼神一滯。
樂瑤見狀,晃了晃手中糖葫蘆,得意開口:“這是長鈺哥哥親手做的,可甜了。”
孟茯苓心口頓時像被撕開一道口子。
見謝長鈺投來視線,她假裝不在意撇過頭。
樓下皮影戲開場。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複全!”
皮影戲演到劉蘭芝與焦仲卿被迫分離,堅定表明赴死決心。
兩個相愛之人卻始終無法在一起。
孟茯苓想到。
她與謝長鈺,又何嘗不是如此。
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滑落。
謝長鈺一直暗暗觀察,此時難免譏諷出聲:“孟小姐這般心狠之人,竟也會為這戲碼落淚?”
孟茯苓袖中的手指顫抖,她對上他的目光,冷聲開口:
“是啊,我這般虛偽做作的麵目,世子不是早就看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