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齊的營帳比我想象中簡陋,帆布上還沾著未幹的泥點,
風一吹就發出嘩啦啦的響,像誰在暗處抖著破舊的旗幟。
議和的案幾擺在中軍大帳中央,我剛摘下兜帽,
就見主位旁站著個身著玄甲的男人,那便是秦牧。
他比畫像上更顯淩厲,肩背寬闊得像座移動的山,
盔甲上的血漬還沒來得及擦拭,暗紅的斑塊順著甲片的紋路往下淌,
在靴底積成小小的血泊。
左頰一道新添的擦傷正滲著血珠,襯得他本就深邃的眼窩愈發陰鷙,
活脫脫從戰場拖回來的羅刹。
帳內的北齊將領都停了動作,目光齊刷刷紮在我身上。
秦牧握著腰間佩劍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猛地睜大,
裏頭翻湧著我看不懂的驚濤駭浪。
他大抵是認出了我,隻是沒想到我身為公主會親自來。
"王爺?"身旁的副將低聲提醒。
秦牧喉結滾動了兩下,突然轉身往帳外走,玄甲碰撞的脆響在帳內炸開,
帶起的風卷著血腥味撲在我臉上。
他走得那樣急,甚至撞翻了門口的銅爐,炭火濺出來燙得親兵嗷嗷直叫。
我望著他倉皇的背影,指尖無意識絞緊了衣袖。
這便是我要嫁的男人?魯莽得像頭沒馴熟的野獸。
他再來時,帳外的日頭已斜斜掛在旗杆上。
換了身月白錦袍,長發鬆鬆束在腦後,
幾縷碎發垂在頸間,倒比穿盔甲時多了幾分人樣。
可那雙眼睛裏的野氣絲毫未減,看人時依舊帶著審視的銳利,仿佛隨時能撲上來撕咬。
"公主遠道而來,辛苦了。"
他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風沙磨過,明明是客氣的話,
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強硬。
我屈膝行禮的動作還沒做完,手腕就被他攥住了。
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掌心的繭子蹭得我皮膚發疼。
帳內的侍從識趣地退了出去,帆布落下的瞬間,
他突然俯身湊近,呼吸裏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
"大央的公主,都像你這般膽大包天?"
他的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額頭,目光掃過我鬢角的碎發,
"先前送了個假公主惹怒了北齊,如今怒火還未平息就敢親自來議和?"
我仰頭看他,故意挺直了脊背,
"北齊的王爺,都像你這般不懂禮數?"
他愣了一下,突然低笑起來,笑聲震得我手腕發麻,
"那日後,便要多多勞煩公主了。"
替嫁的女子安然無恙,隨著議和的隊伍回到了大央。
而我隨著秦牧去往了北齊。
我逐漸飄遠的思緒回到現實。
他俯身湊到我耳邊,聲音輕輕撥動著我的心弦,"夫人在想什麼?"
秦牧似是不滿我的出神,
"是在想那與你早早定下婚約的駙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