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駙馬謝承宇來訪時,我正對著滿桌珍饈出神。
心中記掛著替嫁女子的境況,再好的玉食也味同嚼蠟。
謝承宇看著幾乎未動的膳食,眉頭微蹙,"多少吃些,別熬壞了身子。"
我抬眼看向他,手中玉筷輕輕擱在描金碗沿,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駙馬可知,那替嫁的女子昨日在府中自縊,幸得侍女發現才撿回性命?"
謝承宇執壺的手微微一頓,溫熱的茶水濺在青玉茶盞外沿,暈開一小片深色。
"公主慎言,此事尚未有定論。"
他將茶盞推到我麵前,霧氣氤氳了他的眉眼,
"陛下自有考量,那女子雖是替嫁,”
“卻能享北齊王妃的尊榮,總好過在世家宅院裏困守一生。"
"尊榮?"我猛地站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案幾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尊榮落到我身上,便成了避之不及的災禍?"
謝承宇的臉色沉了沉,伸手想扶我的肩,卻被我側身避開。
"阿茵,你總是這般執拗。"他的聲音放軟,帶著慣常的溫和,
"父皇母後舍不得你,這才另尋出路。”
“你若真去了北齊,別說研讀詩書,怕是連晨昏定省都要看人臉色。"
"所以就要犧牲別人的一生?"我攥緊了衣袖,指尖掐進掌心,
"她家中小郎在城門口磕得頭破血流,隻求陛下收回成命。”
“謝承宇,你也是世家出身,難道不知婚約對女子意味著什麼?"
他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阿茵,你讀的書太多,反倒被聖賢道理縛住了手腳。”
“這天下本就是皇家的天下,世家女享受著朝廷的俸祿,關鍵時刻自當為皇室分憂。"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況且,若非如此,此刻收拾行囊的便是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有冰水順著脊椎緩緩淌下。
是啊,他說得多麼輕巧。難怪他連日來雖也勸我,卻總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冷靜。
"你是不是很慶幸?"我盯著他的眼睛,聲音微微發顫,
"慶幸你的錦繡前程沒有被連累?"
謝承宇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戳中了隱秘心事。
他放下茶盞的動作重了些,瓷盞與桌麵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公主何出此言?我自然是心疼你的。"
"心疼我?"我忽然笑了起來,眼淚卻順著臉頰滑落,
"你心疼的是你的駙馬之位,是謝家和皇家聯姻的榮光!”
“謝承宇,我曾以為你是不同的,以為你懂我在意的不是榮華富貴,”
“而是世道公允。可到頭來,都一樣。"
我轉身走向窗邊,望著庭院裏那株玉蘭。
那是上一世替嫁女子親手栽下的,此刻花瓣正被風吹得簌簌飄落,
像極了她下葬時漫天飛舞的紙錢。
謝承宇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他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