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府盛宴之上,京中權貴雲集。
鎏金宮燈懸在梁上,將滿廳映照得如同白晝,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一派奢靡繁華。
段敘白自始至終緊緊牽著我的手,舉止間盡是體貼入微,扮演著人人稱頌的完美夫君。
我身著他送來的華服,像一尊被精心裝扮卻沒有靈魂的偶人,木然地接受滿堂賓客的祝福與豔羨。
“定國侯世子對溫姑娘真是疼到了心坎裏,這般盛景,京中怕是無人能及。”
“可不是嘛,瞧這身行頭,聽說光是上麵的金線就用了足足三匹,真是羨煞旁人。”
我嘴角噙著淺笑,微微頷首。
幸福嗎?或許吧。
隻是腰間的束帶勒得有些緊,讓本就因身孕而發脹的身子更添不適。
貼身侍女在一旁低聲解釋:
“世子爺特意吩咐按姑娘先前的尺寸趕製的,說等姑娘誕下小公子,身段很快就能恢複如初。”
我唇邊的笑意愈發深了些,眼底卻一片冰涼。
宴席過半,林霜在師父師娘的攙扶下,“抱病”前來。
她披著一件素白的狐裘,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弱不禁風的模樣惹得周圍一片憐惜之聲。
她緩步走到我身邊,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禮服上,滿眼都是真切的羨慕:
“姐姐這身衣衫真是美極了,姐夫的眼光真好。”
我看著她與我相差無幾的身形,以及因病態而各位消瘦的腰身,心中瞬間了然。
這衣衫,根本就是她的尺碼。
段敘白就連逢場作戲,都懶得做足全套。
原來,我連做一件合身的祭品,都不配。
就在段敘白整理好衣袍,準備走上主位時,林霜端起侍女奉上的一杯琥珀色的酒,緩緩向我們走來。
她說是要敬我一杯,祝我生辰安康。
可就在她靠近我的那一刻,腳下像是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身子猛地踉蹌起來。
摔倒的瞬間,她沒有去護住自己,反而精準地將整杯冰冷的酒,盡數潑在了我微微隆起的孕肚上。
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禮服滲入肌膚,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禮服上,那片迅速暈開的深色酒漬,觸目驚心,像一灘凝固的血。
林霜則順勢摔倒在地,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著地麵,呼吸急促,臉色比方才更加慘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
滿廳賓客嘩然,原本喧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
段敘白的臉色瞬間大變,方才還帶著笑意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看一眼被潑了滿身酒漬、呆立當場的我,今日宴席的主角,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
他幾乎是踉蹌著從主位旁衝了下去,一把將地上的林霜打橫抱起。
撥開圍上來的人群,他對著門外吼道:
“快傳太醫!”
隨後他便瘋了一樣衝出了宴會廳,隻留下我一個人,渾身狼狽地站在滿堂賓客麵前。
那些原本充滿羨慕、嫉妒的目光,此刻盡數變成了同情、憐憫,還有掩飾不住的看好戲的嘲諷。
我站在空曠的廳中,低頭看著自己腹部那片刺目的酒漬,感受著從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
然後,我緩緩抬起頭,迎上那些目光。
沒有哭,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極淡的、近乎虛無的微笑。
我提起被酒浸濕的裙擺,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大廳中央。
待站定後,我清了清有些幹澀的嗓子,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看來,我夫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不過沒關係。”
“趁大家都在,我想給各位講一個,關於“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