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的老房子圍滿了人。
王二嬸叉著腰,唾沫星子噴在門板上。
“當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如今還不是被蘇家趕回來?”
李家嫂子拍著大腿笑。
“我看那胎根本不是蘇家的種,指不定是哪個光棍的野種!”
我把自己鎖在裏屋。
灶台上的油燈忽明忽暗,照著攤開的賬本。
指尖劃過“欠藥鋪三兩七錢”的字跡,我咬了咬牙。
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後半夜起了雷暴。
雨點砸在窗欞上,劈啪作響。
我抱著被子縮在牆角,忽然聽見窗紙被戳破的聲音。
寒光一閃,我抓起剪刀刺過去――
手腕被穩穩攥住。
蘇硯辭半個身子探進來,玄色衣袍淌著水。
發梢滴下的水珠落在他蒼白的臉上。
“膽子倒大。”
他掃過桌上的賬本,嗤笑一聲。
我抽回手,把烤幹的粗布衫扔給他:“烘幹了,穿上就滾。”
他卻解了外袍,濕漉漉的手指點了點床沿:“借個地方。”
雷聲炸響時,我沒忍住抖了抖。
他忽然伸手,將我往懷裏帶了帶:“怕?”
“誰怕了。”
我掙了掙,沒掙開。
他的體溫透過濕衣滲過來,帶著些微的涼意。
“我同母親解釋了。”
他忽然開口,“她不信。”
我摸著肚子,笑了笑。
蘇夫人哪裏是不信,不過是要找個由頭,把我這顆礙眼的釘子拔掉。
“這雨要下到天明。”
他指尖劃過我腕骨,“我留下陪你。”
第二日他走時,把一個油紙包塞給我。
打開是兩個熱乎的肉包子,還冒著白氣。
“我會常來。”
他轉著輪椅沒入晨霧前,留下這句話。
我等了三日,沒等來他的輪椅。
卻等來沈知意。
她穿著石榴紅的褙子,身後跟著兩個丫鬟,一進門就抓住我的手。
“晚禾妹妹,求你放過硯辭哥哥吧。”
她淚眼婆娑,從袖中抽出一卷紅帖。
龍鳳喜帖燙著金,“蘇硯辭”三個字筆力遒勁。
“我與硯辭哥哥早已定下吉日。”
她哽咽著,“你父母難道沒教過你,不該覬覦有婚約的男子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門外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這姑娘怕是不知道,她爹娘早被地痞打死了!”
“怪不得這般不知廉恥,原來是沒人教!”
我盯著喜帖上的日期,正是他來我這裏的前一天。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
沈知意忽然湊近,目光掃過我頸間――那裏還留著他昨夜留下的淺痕。
“他昨日來了,對不對?”
她聲音陡然拔高,“妹妹可知,這叫私通?”
“你不過是借著衝喜爬上他的床,連三媒六聘都沒有,說好聽是妾,說難聽就是個玩意兒!”
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針,紮進肉裏。
我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蘇硯辭呢?”
“他請了京城的名醫,明日便同我一道去京城療養。”
她笑得得意,“是他讓我來的,他說......會給你二十兩,讓你把孩子打了。”
“畢竟,我們將來會有嫡子,這來路不明的孽種,隻會汙了蘇家的門楣。”
油燈燃到天明。
我揣著那半截銀鐲,一路跑到蘇家。
我要聽他親口說。
朱漆大門外停著輛烏木馬車。
沈知意正踮著腳,替蘇硯辭整理衣襟。
他微微垂著眼,唇邊竟帶著絲笑意。
蘇夫人扶著沈知意的手,笑盈盈地說:“那鄉下丫頭......”
“讓她安分些。”
蘇硯辭的聲音飄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別汙了知意的眼。”
我僵在槐樹後,渾身的血仿佛都凍住了。
原來我真的是他的恥辱。
沈知意忽然朝我這邊看過來,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
她踮起腳尖,湊近蘇硯辭的耳畔,像是要親吻一般。
蘇硯辭沒有躲。
他微微側過頭,鼻尖幾乎碰到她的鬢角。
那樣的親昵,他從未給過我。
我不過是他寒夜取暖的物件,如今春回地暖,自然該被丟棄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轉身要走。
卻被兩個壯漢攔住去路。
“沈小姐說了,送姑娘去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