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櫃門沒有被打開,隻是在鎖鏈的縫隙裏拉開一條狹窄的縫隙。
一條薄薄的毯子被塞了進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小狗味。
這是給小狗墊窩的毯子。
「別吵了。」
媽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被打擾後的不悅。
我蜷縮在角落,默默地將毯子上的狗毛簡單拍了拍,然後蓋在自己冰冷發抖的身體上。
毯子很薄,無法抵禦高燒帶來的寒意與顫抖,但終究聊勝於無。
門外,媽媽似乎又在忙著給受驚的狗們安撫。
隨後,我聽見她拿起鑰匙和包的聲音。
今天傍晚她還有一個關於愛護流浪狗的社區演講要參加。
大門「砰」的一聲關上,整個屋子徹底安靜下來。
隻剩下我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毯子上殘留的狗毛刺激著我的鼻腔和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引發更劇烈的咳嗽。
本就腫痛的喉嚨在一次次撕扯中如同刀割。
我張開嘴劇烈地咳著。
在昏暗的光線下,赫然看見自己攤開的手心裏,竟有一抹刺眼的鮮紅。
是血。
我愣住了,隨即用毯子還算幹淨的一角,默默擦去手心的血跡。
我強忍著喉嚨的腥甜和胸口的悶痛。
像過去無數個孤獨的夜晚一樣,開始小聲地哄自己。
「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難受了。」
「夢裏你可以變成一直小狗跟媽媽撒嬌。」
在狗群偶爾的騷動聲中,我再次渾渾噩噩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
眼前是一片徹底的、沉重的黑暗。
櫃門的縫隙外,不見絲毫光亮。
已經是晚上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媽媽依然沒有回來。
我害怕黑暗。
因為在這片密閉的漆黑裏,
狗狗發亮的眼睛在陰影裏閃爍,像飄蕩的鬼火。
我曾把這份恐懼告訴媽媽,卻被她強行塞進狗籠。
和幾隻大型犬共度了一整夜。
自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說怕了。
狗是媽媽的最愛。
我不是,甚至連喜歡都談不上。
在她的眼裏,我隻是一個和狗爭搶生存資源的障礙。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無法停止愛她。
為此我常在深夜偷偷哭泣。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可以輕易地不愛我,而我卻怎麼也無法割舍對她的依戀。
後來我想通了,我是從她身體裏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份血脈的牽連是我與生俱來的本能。
愛她,就像呼吸和心跳。
是我無法抗拒的天性。
也是我無法逃過的宿命。
「咳咳。」
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
這一次,更多的血點濺在我的手心和膝蓋上。
胸腔裏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壓住。
每一次吸氣都變得無比艱難,帶來尖銳的疼痛。
我用力拍打櫃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呼喊。
「媽媽。」
回應我的,隻有門外被驚動的狗群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吠叫。
漸漸地,我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下。
我看到自己拍門的手指甲,不知何時已經褪去了紅潤,變得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