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中秋之夜，靖王府張燈結彩，臨風閣內更是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與閣外的皎皎明月交相輝映。

王爺宇文玥端坐主位，身著墨色暗金紋常服，麵容在燭光下顯得少了幾分平日的冷硬，但周身依舊籠罩著不容忽視的威儀。太妃坐在他身側，笑容慈和。

下首依次是幾位側妃、王府屬官以及受邀前來的京城貴胄及其家眷。柳依依作為太妃跟前的紅人，也坐在離主位不遠的地方，一襲月白繡蘭衣裙，儀態萬方。

宴會氣氛融洽，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是表演助興的好時候。

幾位官家小姐依次上前，或撫琴，或獻舞，或提筆作畫，皆是不俗，引來陣陣含蓄的讚賞。柳依依更是壓軸獻上一曲《月下獨酌》琵琶曲，技藝精湛，情思婉轉，贏得滿堂彩。她微微欠身，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宇文玥，見他雖未言語，但眼神微緩，心中不由暗喜。

接下來本該是府中樂伎的群舞，然而，樂聲起處，上來的卻不是婀娜的舞姬。

隻見一個穿著略新卻仍難掩局促的粗布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卻依舊透著傻氣的小丫鬟，低著頭，同手同腳地挪到了宴會廳中央的空地上。她手裏還端著個木托盤，上麵倒扣著三個普通的陶碗，旁邊還放著幾個......圓滾滾、白生生、畫著詭異表情的東西？

霎時間，所有的談笑風生都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與周遭奢華格格不入的小丫鬟身上。

“那是誰？”

“浣洗房的衣服？她上來做什麼？”

“手裏端的是什麼？吃的？”

竊竊私語聲四起。

宇文玥的目光也落了過去，看清是林小滿時，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太妃則是麵露疑惑，看向身旁的管事嬤嬤。

柳依依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計謀得逞的冷笑。她安排的人早已就位，隻等這小醜般的丫鬟開始她那可笑的“表演”，就會讓她徹底淪為笑柄，甚至因衝撞貴客而被重罰。

林小滿感覺無數道視線像針一樣紮在自己身上，社恐徹底發作，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她死死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托盤裏。

【叮！宿主！抬頭！說話！想想懲罰！】係統的提示音尖銳地響起。

想到那組合打擊的可怕後果，林小滿猛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憑借本能，用顫抖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大聲道：“奴......奴婢浣洗房林小滿......奉......奉命......給貴人們表......表演一個......古老的東方戲法！與......與芋頭精靈溝通！”

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裏顯得格外響亮和......滑稽。

“噗——”不知哪位年輕的公子哥沒忍住，笑出了聲。

【快樂值+3！來自某世家公子。】

太妃愣了愣，隨即失笑：“喲，這是哪出的新鮮花樣？芋頭精靈？哀家倒是頭回聽說。”

宇文玥沒說話，隻是端起酒杯，目光落在那個抖得快要散架的身影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味。

得到太妃的回應（雖然像是看樂子），林小滿稍微定了定神，開始按照練習了無數遍的流程，笨拙地將三個碗一字排開，將其中一個畫得最醜的“芋頭精靈”扣在中間那個碗下麵。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芋頭精靈，聽我號令......它......它已經藏好了！”她一邊神神叨叨地念著自編的咒語，一邊用極其緩慢且明顯不熟練的手法開始移動三個碗，速度慢得讓人著急，好幾次差點把碗碰倒。

賓客們看得一頭霧水，又覺得她那副緊張又認真的樣子十分好笑，陸續有人發出低笑聲。

【快樂值+2！來自某官員家眷。】

【快樂值+2！來自某側妃。】

柳依依微微蹙眉，對林小滿這蠢鈍如豬的表現既鄙夷又滿意，這樣更好，等她安排的人出手，效果會更炸裂。她朝樂伎隊伍末尾的一個樂師使了個眼色。

那樂師微微點頭，悄無聲息地挪動腳步，手裏捏著一顆光滑的玉石彈珠，準備趁林小滿移動時彈到她腳下。

然而，就在他準備動手的瞬間，腳下不知怎的一滑！

“哎喲！”他低呼一聲，整個人失去平衡，手裏的彈珠沒拿住，滴溜溜滾了出去，而他本人則狼狽地摔了個屁股墩兒，正好撞翻了旁邊一個放著果皮的矮幾，嘩啦一聲響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快樂值+5！來自眾人。（意外插曲帶來的樂趣）】

那樂師摔懵了，低頭一看，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小片油膩膩的痕跡，還混著些不起眼的細沙！

林小滿心裏咯噔一下，來了！但她表麵裝作受驚，更加手忙腳亂地移動碗，嘴裏胡亂喊著：“啊！精靈受驚了！它要跑了！看好了看好了！”

宇文玥的目光淡淡掃過那摔倒的樂師和地上的油跡，眼神微冷，但並未言語。

柳依依臉色一變，暗罵一聲廢物！隻得示意另一個安排在傳菜丫鬟中的人動手。

那丫鬟接收到信號，端著一壺剛沏好的熱茶，假裝腳下一絆，就朝著林小滿和她手中的托盤撲去！這要是潑中了，不僅燙傷人，道具也全毀了！

可就在她靠近林小滿的瞬間，林小滿像是恰好要移動腳步調整位置，非常“自然”地、笨拙地往旁邊踉蹌了一小步，還“不小心”踢了一下地麵——那裏不知何時灑落了一點點麵粉，被她的腳一帶，揚起一小片白霧。

那丫鬟沒想到林小滿會突然移動，撲空的瞬間又被麵粉迷了一下眼，驚呼一聲，手中的茶壺脫手飛出——

方向卻不是林小滿，而是側前方一位正在看熱鬧的、胖乎乎的官員！

“哎呀！”

“小心！”

那官員嚇得猛地往後一仰，連人帶椅往後倒去，幸好身後小廝手疾眼快扶住了，但熱茶還是濺了他一身，燙得他嗷嗷直叫，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快樂值+8！來自眾人。（雞飛狗跳的混亂帶來的戲劇效果）】

“放肆！”宇文玥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他臉色沉靜，目光如刀般掃過那闖禍的丫鬟和摔倒的樂師，“拖下去。驚擾貴客，杖二十。”

立刻有侍衛上前，將那麵如土色的丫鬟和樂師拖了下去。

柳依依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手指緊緊攥住了帕子。她安排的兩個後手，竟然都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失敗了！還折了兩個人！

太妃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不過是意外，趙大人受驚了，快換身衣服。小丫頭，你的戲法還沒變完呢？”她倒是被這接連的意外勾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經過這兩場意外，賓客們再看林小滿的眼神都變了。這丫頭......邪門啊！兩次有人想搗亂，結果都自作自受了？

林小滿心有餘悸，背後全是冷汗。翠花打聽來的消息和她準備的“小陷阱”（偷偷灑下的油和麵粉）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感謝係統微弱的“急智”加成！

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須趕緊完成表演。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還在狂跳的心臟，依舊笨拙的加快了移動碗的速度，嘴裏飛快地念叨：“精靈歸位！貴人們快猜！精靈在哪個碗下麵？”

眾人的注意力被重新拉回碗上。有了前麵的插曲，大家反而更投入了。

“左邊那個！”

“肯定是中間！”

“右邊！我看到了！”

林小滿聽著眾人的猜測，看到宇文玥的目光也落在碗上，太妃更是笑著指了指左邊，她心裏默算著時間，感覺“危機預感”的警報稍稍解除，正準備掀開碗——

異變再生！

站在柳依依身後的攬月，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碗上，悄悄將一枚尖銳的耳釘彈向林小滿的膝蓋彎！這一下若是打中，林小滿吃痛跪下，托盤摔碎，一切前功盡棄！

然而，那耳釘飛到半路，卻被不知從哪個角落飛來的一顆小石子“叮”地一聲精準打偏，掉落在厚地毯上，無聲無息。

同時，林小滿感覺膝蓋被什麼極小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不疼，但讓她下意識地抖了一下手——

嘩啦！

她手中的托盤沒拿穩，三個碗連同下麵的芋頭精靈全都掉在了地上！

陶碗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小滿看著一地的碎片和滾到太妃座前那個表情詭異的芋頭，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還是完了......

柳依依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就在這萬籟俱寂、林小滿絕望閉眼之時，坐在太妃下首的一個胖乎乎依舊笨拙的小郡主，看著滾到自己腳邊那個醜萌醜萌的芋頭精靈，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伸出小胖手指著它：

“皇祖母！你看！它好醜！好好玩！它還在對我笑呢！”

童言無忌，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太妃低頭一看，那芋頭畫的歪歪扭扭的表情，在燈光下確實顯得又醜又滑稽，忍不住也笑了出來：“哎喲，這是哪個笨丫頭畫的，可真夠醜的。”

【快樂值+15！來自小郡主。】

【快樂值+10！來自太妃。】

宇文玥看著地上那慘不忍睹的“精靈”和一地狼藉，再看看那個嚇得快要暈過去、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小丫鬟，嘴角幾不可查地勾起一個極小的弧度，隨即恢複平靜，淡淡道：“雖手法拙劣，倒也算......別出心裁。收拾了下去吧。”

【快樂值+20！來自宇文玥。（微妙的愉悅與寬容）】

【叮！階段性任務‘中秋驚魂夜’完成！快樂值總計73（遠超目標50），成功規避陷害！獎勵‘大難不死’buff已發放！】

林小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關了？就這樣過關了？

她愣在原地，直到有小太監過來低聲催促收拾，她才如夢初醒，連忙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碎片，因為太激動，手指還被碎片劃了一下，滲出血珠，她也渾然不覺。

柳依依看著這一幕，看著王爺和太妃臉上未曾消失的笑意，看著林小滿那副傻人有傻福的樣子，氣得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變得僵硬無比。

林小滿在一片複雜的目光中，端著破碎的碗和那個“功勳芋頭”，同手同腳地退了下去。

走到無人處，她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氣，這才感覺到後怕和手指的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和......難以置信的狂喜！

她成功了！她這條鹹魚，居然真的在中秋夜宴上，撲騰出了一條生路！

而此刻，臨風閣的屋頂陰影處，一個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無聲息地收回了彈出的手指，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下方那個跌跌撞撞跑開的小丫鬟身影，旋即消失不見。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