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南希·克雷斯
《西班牙乞丐》的首版時間是在1993年,但其創作靈感的曆史淵源卻可以追溯到很早,一直到我的童年時代。
不同的作家因不同的原因而提筆,著名作家海明威的經典名言是——“為了名聲、榮耀、金錢以及所愛的女人”而寫作,但實際上,他的寫作原因並不僅限於此,被他漏掉的動因之一便是“羨慕”。
我是一個睡眠較多的人,總是特別羨慕那些睡眠較少的人。回想孩童時期,在蒙矓的睡眠中,大好時光悄然流逝;少女時代,因為太好睡,錯過了許多快樂的“睡衣晚會”1;成年後,我所有的時間要在工作、照顧小孩、洗衣做飯,以及社交活動中做出平衡。通常情況下,我最多也隻能熬到淩晨兩點。由於需要比別人更多的睡眠,我覺得自己每天比別人少活了兩個小時,五十年加起來等於少活了四年!因此,我心中時時縈繞著一種羨慕之情。
因為羨慕,我用我的筆創造了從不需要睡眠的人,一些異於我們的人!而我在天馬行空的想象中獲得了感同身受的美好體驗!
我最早創造的無眠者形象是在1977年寫的一個短篇恐怖小說中,小說裏的無眠者是自發性基因突變現象的產物,一群迷失在大山中的登山者。那篇故事遭到了科幻出版界幾乎所有編輯的退稿(在我將稿子輾轉尋求發表的過程中,由於編輯人員調動,我的稿子甚至在羅伯特·西爾弗伯格的手裏被退稿兩次),而我當時隻是一名初出茅廬的作者,沒有能力去客觀地評估自己的作品,隻覺得這篇故事大概是推銷不出去了,於是隻得將它束之高閣。
五年後,我又做了一次嘗試。這一次,故事裏無眠者的基因突變是有意為之,由一位瘋狂的科學家創造出來,最後他本人也死於自己的實驗中。這有點像一出情節劇,又有點虛無。這篇小說遭到了同樣的厄運,一次次被編輯給退了回來。
990年,我準備做第三次嘗試,對於那些不睡覺的人的羨慕仍然是一個很強烈的動因。這時我的境況有所改變,我已是一個全職作家,孩子們也都長大了,青少年形象占據了我的頭腦。最後,我的興趣落在了探索科學的發展是如何創造出無眠者上(不再是瘋狂科學家在地下室裏搞出來的那些東西了)。
於是,我的中篇小說《西班牙乞丐》就這樣誕生了。雖然這部小說同時獲得了星雲獎和雨果獎,但我一直在想,蕾莎的故事隻是一個開始。這種想法一直縈繞在我的腦際,因此,我開始做進一步的探索。我一直在思考,基因改造創造出來的在各方麵都占據優勢的無眠者,對美國經濟勢必產生長期的影響,必將使社會貧富兩極分化日益明顯。在《西班牙乞丐》中,隻要在試管裏改變為數不多的幾個基因,就可以造就天才的無眠者;而在現實中,我們還做不到這一點。雖然自1990年以來,我們離這個目標已經越來越近了,基因工程正在成為現實,但許多人還沒有做好準備去認可它,更遑論接受它;另一方麵,基因改造也像被放出魔瓶的妖怪,一旦被釋放出來,就無法再將它收回去。我們現在已經知道如何操縱和改變人類基因,毫無疑問,我們將會付諸實踐。在世界各地——美國、中國、英國、澳大利亞、俄羅斯的實驗室所進行的實驗讓我們對人類基因有了越來越多的了解,中國的人類基因組研究中心在這方麵同樣做出了令人振奮的努力和貢獻。在對待我們人類自己基因組的問題上,我們將會有什麼樣的發展,約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中國無疑將起到重要作用。
在我的《西班牙乞丐》的兩部續集——《乞丐與選民》和《乞丐的願望》中,對於改變人類基因的探索窮盡了我的想象力,然而即便如此,也難以接近和涵蓋未來幾十年裏基因工程將給我們帶來的令人振奮、震驚和爭議的種種變化。我隻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夠目睹這些變化,並繼續以其為題材筆耕不輟。
之所以羨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有些東西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
2007年7月於家中
1 十幾歲的女孩子們於晚間聚集在一個朋友家裏,穿著睡衣一直聊天玩耍到天亮的一種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