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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艦隊無敵艦隊
恩斯特·克萊恩、沈愷宇、姚海軍

第四章

我回家的時候,媽媽的車已經停在車道上了。這對我來說是個驚喜,過去一年裏,她幾乎每天都要在醫院加班,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基本上都已經睡著了。

然而,這也讓我有點兒緊張,因為她總能看出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小時候,媽媽總能猜中我在想些什麼,特別是我在異想天開的時候。那時我堅信她擁有某種變異的心靈感應能力,才會讀出我腦子裏的東西。

我看見媽媽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裏播放的最新一集《神秘博士》,這是她一直在追的電視劇之一。“小鬆餅”蜷縮在她的腳邊,她倆都沒聽見我走進來。我把《無敵艦隊》控製器的紙箱放在樓梯上,然後站在那裏看著媽媽。

帕米拉·萊特曼(娘家姓克蘭德爾)是我認識的最酷、最堅強的女性。她總能讓我聯想起薩拉·康納1或是埃倫·雷普利2那樣的科幻女英雄——雖然自身有點兒這樣那樣的小問題,但是為了保護自己的下一代,這個單身母親可以義無反顧地操起重武器撂倒那些殺人機器。

我媽還有個特點就是不可思議的美麗。我知道人們都覺得自己的母親很漂亮,但對於我媽而言,這卻是個不爭的事實。很少有人知道有著戀母情結的孩子,被一個極其火辣的單身母親撫養長大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見到一個個男人為她的美貌所傾倒,而又不願費心去了解她,這讓我對自己的性別感到有點兒厭惡,在心理也背上了極大的包袱。

大概他們都不懂媽媽一手把我養大有多麼的艱辛。首先,她沒有從自己的父母那裏得到任何幫助。媽媽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外公就得癌症去世。到了高二,篤信宗教的外婆由於媽媽懷孕而和她脫離了母女關係。接著,她就嫁給了那個禍害了她的短命遊戲迷。

我媽告訴我,在爸爸去世後的幾個月裏,外婆曾經有一次想要和她修好。但她們最終卻沒能和解。外婆犯了個大錯誤,她告訴媽媽,爸爸的死是“因禍得福”——意思是媽媽終於能給自己找個“值得尊敬的丈夫”,找個“有前途的男人”了。

從那以後,媽媽就真的和外婆斷絕關係了。

我打心底裏覺得,令媽媽最難過的事就是每天都必須要看到我的臉。我長得和爸爸實在是太像了,隨著我長大,我們倆越來越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了。如今,我的歲數已經接近爸爸去世時候的年紀了,媽媽每天早上都要隔著餐桌看見死去丈夫的影子對著自己笑,我盡量不去想她的心情會有多糟。我甚至在想,這可能就是過去的幾年裏她瘋狂加班的真正原因。

我媽媽從來就不是一個孤獨的寡婦,她經常和朋友們出去跳舞,我知道她偶爾也會去約會。不過,她總是會在關係變得認真之前與對方分手。我從沒有問過她為什麼,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她還愛著我的父親,無法徹底忘掉他。

在我小一些的時候,媽媽對爸爸的思念給了我一種異樣的滿足感,因為這能證明他們確實曾經相愛過。然而,如今的我稍微成熟了一些,我開始擔心媽媽或許永遠也嫁不出去了。一想到我畢業搬出去之後,她會在這棟房子裏孤獨終老,我就覺得難受。

“媽媽。”為了不嚇到她,我很小聲。

“噢,寶貝!”她把電視調到靜音,慢慢地坐了起來,“我沒聽見你進來。”她指了指自己的右臉頰,我聽話地過去親了她一下。“謝謝!”她摸著我的頭發說道。接著,她拍了拍沙發讓我坐在她身邊,還把“小鬆餅”抱到了我的大腿上。“今天過得怎麼樣,小子?”她問道。

“還不錯。”我用一個看似輕鬆的聳肩強調這句謊話,“媽,你過得怎麼樣?”

“相當不錯。”她學著我的腔調回答道,也來了個聳肩。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雖然我懷疑她也在撒謊,不過我還是這麼說了。她整天都在照顧癌症患者,其中大多數人已經病入膏肓了。我不明白這樣的工作怎麼能度過愉快的一天。

“今晚你不加班嗎?”我問道,“這可真是聖誕奇跡。”

我說的這個家族老笑話又一次把媽媽給逗樂了。在我們家裏,一年到頭每件事都可以算是聖誕奇跡。

“今晚我想休息一下。”她把腳從沙發放了下去,轉過身來看著我,“你餓嗎,寶貝?我很想吃肉桂法式吐司。”

然後她站起身來,說道:“怎麼樣,和你老媽一起把早點當晚餐吃吧?”

她的提問讓我不寒而栗。我媽隻有在想要和我“認真”交談的時候,才會在晚餐時給我做早點。

“謝謝,不過我在店裏已經吃過比薩了。”我退了一步,說道,“我的肚子有點兒飽。”

她走到我和樓梯中間擋住了我的去路。

“不準過去!”她一邊用腳誇張地跺著地毯,一邊大聲說道。

“你們副校長剛才給我打過電話了。”她說,“他告訴我你今天數學課逃課了,還差點兒和道格拉斯·諾切打了起來。”

我看著她的臉,壓下了胸中的一陣煩躁。我強迫自己站在媽媽的立場去考慮問題,我看得出她正盡力隱藏著自己的憂慮和不安。

“我並不想打架,媽媽。”我說道,“當時,他正在欺負坐在我附近的另一個孩子。道格拉斯折磨他已經有好幾個星期了。如果我當時不跑出教室,就要把諾切腦袋掰下來了。你應該為我感到驕傲。”

她看了我一會兒,隨後歎著氣吻了一下我的臉。

“好了,小子。”她擁抱著我說道,“我知道你待在學校裏也不容易。再忍耐幾個月你就自由了,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了。”

“我知道,媽。”我說道,“還有兩個月,我做得到。別擔心。”

“記住,”她咬著嘴唇補充道,“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我明白,”我說,“別擔心。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行嗎?”

她點了點頭。我看得出來她心裏還在想著那次“意外”。我曾經無數次地向她保證那樣的“意外”再也不會重演。

“意外”是這樣發生的:

那是初一才剛開始幾個星期的一個早晨,我在走廊裏經過諾切和他朋友們身旁,他笑著對我說道:“嗨,萊特曼!你老爸是不是真有那麼傻,居然會在大糞廠裏被炸死?”

我一點兒也沒有加油添醋,這就是他當時的原話。別的同學也聽見了。

接下來我隻記得我騎在諾切的胸口上,看著他那張一動不動、滿是血汙的臉,周圍都是同學們的尖叫聲。然後有幾條強有力的臂膀鎖住了我的脖子和身體,把我從諾切身上拉開了。我的腦子裏還在琢磨:為什麼我的手指關節那麼疼?為什麼諾切蜷縮在大理石地麵上的血泊之中?

後來,他們說我像“一頭瘋狂的野獸”一樣攻擊諾切,把他打昏了。他們說我在諾切不省人事之後還不停地打他。

最後,他們動用了兩個男同學和一個老師才把我和諾切分開。

諾切在醫院裏待了一個星期才從輕微腦震蕩中恢複了過來,他的下巴也被我給打歪了。考慮到他的傷勢,對我的懲罰倒不算太重——停課兩周,加上在剩下的學年中強製參加情緒控製治療。在那之後,班裏的同學都把我看作是個瘋子,還給我送了個雅號“紮手的紮克”。

最糟糕的是,那次“意外”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十秒鐘可怕的空白,我幾乎每天都會捫心自問:“如果當時沒人阻止我,會發生什麼事?”

諾切也許是在網上看到了我父親報紙訃告的掃描件。如果有人在網上搜索我父親的名字,這是唯一會顯示出來的結果。我也是這麼知道爸爸的具體死因的。在我長大成人的過程中,媽媽和爺爺奶奶一直都向我隱瞞著——我感謝他們這麼做,因為自從我讀了訃告之後,其中的內容就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我依然記得訃告上的每一個字:

比弗頓男子死於汙水處理廠事故

《比弗頓穀時報》——2000年10月6日報道

周五上午九點左右,位於南河路的城市汙水處理廠發生了一起事故,一名比弗頓當地的男子死於該事故之中。死者名叫澤維爾·尤利西斯·萊特曼,十九歲,家住布魯伯尼特大道603號,是比弗頓市的一名公務員。華盛頓縣的驗屍官表示死者於事故現場當場死亡。萊特曼當時正在儲水罐旁工作,一股無法察覺的甲烷泄漏致使他陷入了昏迷。調查人員推測一處暴露在外的電路中爆出的火花點燃了泄漏的甲烷氣體,萊特曼死在隨後的爆炸之中。萊特曼的一生都居住在比弗頓,他死後留下了妻子帕米拉和兒子紮克利3。葬禮安排在——

“紮克,你在聽我說話嗎?”

“當然,媽媽。”我撒謊道,“你在說什麼?”

“你的輔導老師拉塞爾先生也給我留了個語音消息。”她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說道,“他說你上兩次職業谘詢課都沒去。”

“抱歉,我一定是忘了。”我說道,“下次我肯定去,行了吧?我保證。”

我又想從她身邊溜過去,可是媽媽再一次跺著腳擋在了我的麵前。這時的她看上去就像是《魔戒》中的甘道夫,而我就是那個想要奪路而逃的炎魔。

“你決定了嗎?”她盯著我問道。

“你是問我有沒有決定今後從事的職業嗎?”

她點了點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久,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我發現我不想做任何買賣,也不想做生產加工。”

她皺起眉頭,搖頭表示反對,不過我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說真的,我不想把那些事變成自己的職業。”我繼續說道,“我不想做生意,不想買別人賣出或生產的東西,也不想賣別人買進或生產的東西——”

“——也不想加工任何別人買賣或生產的東西。”她接下了我的話頭,“你打算糊弄誰啊?勞埃德,勞埃德,滿口說胡話?”4

“被你識破了。”我做了個認罪的動作,“這就是你帶著我看那部片子無數次的結果。”

她又把雙臂抱在了胸前。

“紮克,你教育基金裏的錢足夠應付大多數四年製學校的學費。你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你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嗎?”

是的,沒錯,我是個幸運的孩子。我媽在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給我設立了一筆大學基金。那是用爸爸的事故賠償金買了房子,還支付了她護士學校的學費後剩下的錢。

幸運,真的嗎?

想聽聽其他幸運的事嗎?我爸的遺體在爆炸中被燒得麵目全非,驗屍官不得不用他的牙醫記錄來做身份認定。這樣媽媽就不用去停屍房親眼辨認他的屍體了。

一個家庭還能承受多少這樣的幸運呢?

“你認真考慮過我們上次討論的事情嗎?”她問道,“你答應過我,會考慮去大學學遊戲設計。邁克·克魯茲不也是那麼計劃的嗎?”

“我隻擅長玩遊戲,媽媽,”我回答道,“而不是製作遊戲。設計遊戲必須要擅長程序設計或數碼繪畫,這兩樣我都不行。”我歎著氣,低下了頭。

“重要的是你鐘愛遊戲,享受遊戲。”她笑著摸了摸我的臉,“其他事總會有辦法的。你知道我是對的,畢竟你從父母兩邊都繼承到了遊戲高手的基因。”

是的,你絕對看不出,我媽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鐵杆玩家。她曾連續幾年沉迷於《魔獸世界》。現在,她有時也會和我一起玩玩《大地》。

“不是有人可以靠測試遊戲賺錢的嗎?”

“是的,那些人叫遊戲質量檢驗員。”我說,“這工作聽上去不錯,但實際上卻糟透了。首先它的工資很低,而你要做的隻是上千遍地玩同一個遊戲中的同一個關卡來找出其中的漏洞。那會把我給逼瘋的。”

她歎著氣點了點頭,放低聲音喃喃自語道:“好吧,我也會瘋的。”

“你知道嗎,紮克,”她又說道,“即使你不確定想學什麼專業,也可以先去大學裏報名。你可以先選修一些課程,再看看有什麼感興趣的。你總會找到自己想學的東西的。”

我笑著點頭表示同意,可媽媽依舊不依不饒。

“我並不想對你施加壓力,寶貝,”她接著說道,“我隻是希望你對未來有個計劃。”

“目前我的計劃就是,”我緩慢地說道,“繼續在‘星艦基地’裏幹下去。也許從兼職轉為全職——”

“那隻不過是課後零工,紮克,不能當作長期職業。你要想想五年後,你的同學們都將從大學畢業,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而你——”

“而我卻仍然坐在離學校五個路口的地方,幹著和十六歲時一樣毫無前途的零售工作?”我說完了她想說的話。

“正是如此。”

我盡力裝出一副很傷心的樣子,“原來你對我這麼沒有信心,這讓我很難過。”

“先生,你好好地給我製訂一份未來計劃。如果再鬼混下去的話,我的腳就會撂在你的屁股上。”

“每次你叫我‘先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動真格的了。”我說道。

“我沒說一定要你去上大學,寶貝。你可以去加入修道院,加入和平隊5,加入他媽的X戰警也行——我不在乎你做什麼,隻要你有所作為就行。懂了嗎?”

我裝模作樣地鬆了一口氣。

“那樣的話,我也許會離家去加入馬戲團。”我說道,“我可以先做一名猜體重的人,再學習操縱旋轉椅。”

“幹那個行當也許你還不夠格呢,自以為是的家夥。”她笑著推了我一下,“我不是故意要讓你不好過,傻瓜。我都是為了你好。你那麼聰明,寶貝。你會幹成大事的。”她看著我眼睛說道:“你有數的,是吧?”

“媽,我知道。”我說道,“別擔心了,行嗎?”

她依然雙眉緊鎖,擋著我的去路,抱在胸前的雙手仿佛是馬路上的禁行標誌。可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鈴聲如同天降的禮物一般響了起來。我把手機從口袋裏掏了出來,上麵顯示著一條新的短消息:“地球防衛聯盟緊急通知——命令萊特曼中尉於太平洋標準時間今晚八時整登錄服務器,參加作戰任務。”

我還看到克魯茲和迪爾給我發的幾條消息,他們都問我教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想知道我晚上是否會準時參加《無敵艦隊》的任務。

“抱歉,媽媽,我得趕快了!”我舉著手機,好像它就是我的通行證,“還有幾分鐘《無敵艦隊》的任務就要開始了,我要遲到了!”

“好吧,好吧,”她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知道,遊戲要遲到了。去吧,把他們都打下來,獨行俠。6”

“謝謝!”我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這讓她的雙眉稍微舒展了一會兒。接著,我抓起《無敵艦隊》控製器的盒子朝樓梯上衝去。我穿過走廊,臥室的大門就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出現在我的麵前。

但是,媽媽的聲音比我跑得要快,在我通過中立地帶之前,她的最終警告在我耳邊響起。這句話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已經聽過無數遍了,平時它隻會換回我的一個白眼。不過這次,她的話卻真的讓我感到恐懼。

“我知道有時未來會讓人害怕,寶貝,但逃避是沒有用的。”

1 電影《終結者》係列中男主角的母親。

2 電影《異形》中的女主角。

3 紮克的全稱。

4 紮克和他母親說的幾句話都是電影《情到深處》中的台詞。

5 由美國政府資助,向新興的發展中國家輸出美國文化和價值觀念的組織,成立於1961年。

6 這句是湯姆·克魯斯主演的電影《壯誌淩雲》中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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