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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迭戈聖迭戈
邁克·雷斯尼克、王昱星

5

讓蘇格拉底高興真不容易,

恐懼的陰影令他隨時戰栗。

為苟且偷生他肯下跪哀乞。

但注定會下地獄。

在內疆,黑俄耳甫斯不喜歡的人其實並不多,蘇格拉底就是其中之一。通常情況下,你會認為殺手、強盜和賭徒更令黑俄耳甫斯厭煩,但這些人大都十分耿直,而且會正大光明地承認他們的所作所為。如果說黑俄耳甫斯有什麼不可忍受的人,那就是偽君子。

也許有人會說,黑俄耳甫斯對蘇格拉底還是有些敬意的,否則他絕不會為後者寫下一節詩歌。但黑俄耳甫斯寫蘇格拉底的真正原因是,在蘇格拉底還是那個普通的老惠特克·卓姆時,曾是某顆行星的統治者。再說,黑俄耳甫斯一直認為自己的工作是寫下那些他遇見過的人,評判的部分則是他人的自由。

不管怎麼說,人們都知道黑俄耳甫斯一般很少改動事實。很顯然的是,他認為蘇格拉底已經被打上了要下地獄的烙印。噢,他的確在提到半便士特威利格或者其他幾個人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但你能感覺到他是在開玩笑。此外,他從來沒有這麼說過電子人休斯勒,後者認為自己已經在地獄裏了。當然,他也沒有這麼說過聖迭戈。蘇格拉底擁有的某種特質讓他非常不爽。而大部分邊疆人在看待那些他們從沒見過的人物時,通常都會相信黑俄耳甫斯的歌詞。這節詩歌寫出來後不久,蘇格拉底就死掉了,這一事實也幫忙佐證了他要下地獄的預言。

事實上,沒人知道他是怎樣獲得蘇格拉底這個名字的,但基本上可以肯定,這並不是黑俄耳甫斯硬安給他的。當他寫下革命宣言時他是惠特克·卓姆;當他獲得塞拉瑞亞政府統治權時,他是惠特克·卓姆;幾年後當他們將他踢出去時,他依然是惠特克·卓姆;然後有一天,當他出現在德克蘭四號時,他突然就變成了蘇格拉底。最初他患上了一種非常致命的性病,之後又陷入一種同樣致命的宗教,但是這兩者都未能阻止他成為一名企業家,專門負責為一些可以被委婉稱作高風險交易的勾當提供資金。

他在德克蘭四號上有許多同伴——他本人或許並不知道這一點。除了它是前往內疆的最後一個中轉點,沒有人知道這顆行星究竟有哪點吸引人。但蘇格拉底生活在這裏的七年中,這裏也同樣是五個被流放的行星總統、兩個國王,以及一個因為某些不光彩的事而辭職的軍方高層的家。

德克蘭四號是一個發展過快的邊疆社會,正非常勉強地試圖將自己套入民主聯邦那一成不變的模式之中。它原本隻有兩個破爛商鎮,現在卻擁有六個不斷擴展的現代化都市。它的主要原住民是一種六條腿的有袋類動物,最初曾與人類和平共處,之後卻遭到人類大屠殺。它還總是從德魯洛斯八號進口最新的流行服飾和娛樂——雖然出現在這裏時,都已經過時了十年。它賄賂那些零售商,讓他們在這個行星上開批發商店,並且會在他們到來時給予他們津貼。它還加入了各種各樣的星際體育聯盟,並且在汙染自身的環境方麵作出了非常驚人的成就。這是一個太過年輕的殖民地,對於自身曆史毫無概念,因此總是不停地毀掉一部分建築,然後再重建成最新樣式。這使得有一部分建築很可愛,而另一部分則很醜陋。最近這裏的居民也開始覺得,殺掉這裏的原住民或許算不上最文明的做法,於是突然之間,所有的企業、學校和大地主們都開始拚死拚活地雇用、教育和安置這顆行星上所剩無幾的原住民。而這些原住民則冷靜而冷血地投奔了那些出價最高的雇主,對任何他們可能感覺到的羞辱都忍氣吞聲,從而成為了極其富有的一批人,甚至贏得了僅次於上層階級的聲望。

凱恩和特威利格降落在一座較大的太空港,有幾百個廣告牌不停地閃爍著,預告一年後這裏將建成新的軌道船庫。他們花了十分鐘通過海關,又浪費了五分鐘讓特威利格編造了一個完全符合邏輯但毫無真實性的故事,以解釋為什麼他的護照過期了整整七年。然後,他們終於趕上一趟輕軌列車,帶著他們朝公益城駛去。

“你相信嗎?!”賭徒一邊抱怨,一邊在凱恩旁邊坐了下來,“在過去十年中我可能去過一百個世界,而這是第一次有人問起我的護照。”

“我們已經不在邊疆了。”凱恩回答時,望著車窗外開墾過的田野,“這裏的做法不同。”

“他們為什麼不找你麻煩?”特威利格問。

“我的是最新版的。”

“為什麼?”

“我要找的人沒準兒會跑回民主聯邦,我得為此做足準備。”凱恩說。

他掏出一份剛剛買來的城市地圖研究起來。公益城一共有二十條主自動走道,八條南北方向,八條東西方向,還有四條斜線。根據海藻玫瑰給的那個地址,他找到了前往那裏的最快路線,然後將地圖塞回了口袋。

他們在最靠東北的一條自動走道上耗費了十分鐘,穿過一片由閃亮的金屬和玻璃構成的交通流量巨大的商業區,然後換乘到一條向西的自動走道上,又待了十分鐘的樣子。最後,他們離開這些不斷移動的走道,來到一條鋪著鮮豔地磚的街上。

“還有兩個街區。”凱恩宣布道,又查看了一下地圖。

“這些人口眾多的行星總是讓我厭惡。”當他們穿過一片聳立著幾百座透明尖塔的居住區時,特威利格不快地抱怨起來,“太他媽的擁擠了。”他抬頭看著這些建築,“街道太狹窄,而且你看不見天空。”

“你能看見天空。”

“我是說,建築多得把天空都快遮住了。”特威利格堅持道,“而且這裏還很臟。”

“大部分商鎮都很臟。”

“別的地方是幹淨的灰塵,這裏卻是煤煙、油汙和垃圾。”

“很有意思的區分。”凱恩評論說。

“另外還很嘈雜。交通太繁忙,人太多。見鬼,甚至連自動走道都會嘰嘰嘎嘎地響。”

“這不算什麼。”凱恩回答,“你有空應該去德魯洛斯八號看看。”

“不,謝了。”賭徒說,“在我看來,參觀被一幢建築覆蓋的行星可算不上什麼美好時光。”

“事實上是幾百萬幢建築。隻不過因為它們都擠得太緊,看起來就像是隻有一幢而已。”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才好,”特威利格說,“但這可完全激不起我的興趣。我出生在邊疆,我隻希望能死在那裏。”

“特別是被人山貝茨逮住的話。”凱恩指出。

“那時候我隻需要讓你上場,然後人山貝茨就該完蛋了。”賭徒帶著微笑說,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言歸正傳,你已經知道怎麼讓蘇格拉底開口了嗎?”

“跟其他人讓他開口的常用辦法一樣——錢。”

他們穿過一條街,凱恩看了一眼拐角處那幢建築的號碼。“我們快到了。”他說。

他們走到了要尋找的那幢建築前。這是一幢光滑的高樓,頂端伸出四座分離的耳房,其基座大概占據了半個街區。他們走進中央入口,那裏是一個空曠的門廳。一個沒穿衣服的外星人朝他們走來,看起來不過是六條腿的袋鼠身上長著一張熊貓臉。它衝著一台翻譯機器說起話來:

“問候與歡迎,快樂伴隨您。”它說,“我的名字叫維克斯托。我是都鐸公寓的管理人。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我們是來見一個老朋友的。”凱恩說,“在哪兒可以找到公寓住戶的名單?”

“如果您能夠慷慨大方地將其姓名告知於我,”這個外星人說,“我將倍感榮幸地指引您前往您朋友所在的地方。”

“惠特克·卓姆。”

“無限的遺憾,親愛的朋友。”維克斯托宣布說,“我不得不遺憾地通知您,這裏沒有這位住戶。”

“他也使用‘蘇格拉底’這個名字。”凱恩說。

這個外星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至高無上的喜悅!蘇格拉底居住在2914號公寓,感謝上帝。如果您願意屈尊跟隨,您卑賤的仆人我將帶您前往電梯。”

它搖搖晃晃地朝右邊走去,凱恩和特威利格也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那究竟是他的問題,還是那翻譯器出了毛病?”賭徒悄聲問。

“誰知道?”凱恩回答,“或許他們告訴他管理員就應該這樣說話。”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電梯。維克斯托為他們打開門,按下前往第29層的按鈕,毫不吝惜地感謝了他們的到來,並且祝願他們在上升的過程中平安而且愉快。然後電梯門就滑動著關上了,沒過一會兒,他們就順著一條鑲滿鏡子的走廊朝著2914號公寓走去。

他們走到門前,凱恩停下腳步,靜靜地等待著。

“我以前在哪兒見過你。”一個嘶啞的男人聲音說,“你是誰?”

“我的名字叫凱恩。”

對方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塞巴斯蒂安·凱恩?”

“對。”

“真是活見鬼了!”那聲音驚叫起來,“你現在都在哪兒混呢?”

“嗨,惠特克,真是很長一段時間沒見了呢。”

“你在這裏做什麼?”

“海藻玫瑰給了我你的新名字,並且告訴我來找你。我想跟你談談,如果你有空的話。”

“我很高興那麼做。你隻需要向你的左邊移動一步,這樣我的安全係統就可以掃描你了。”

凱恩照著做了,他聽見一陣輕柔的嗡嗡聲。

“你覺得需要帶著兩把槍和一把刀子跟我談嗎?”那聲音問。

“不。”

門滑開了一條隻有幾英寸寬的縫隙。

“把它們丟進來,塞巴斯蒂安。我會在談話結束後還給你的。”

凱恩取下武器,將它們從小縫之間丟了進去。

“現在輪到你的朋友了。”

“我的名字叫特威利格。”賭徒說著,走到了凱恩剛剛讓出來的那個位置,“我沒帶槍。”

“很好。”那聲音咕噥道,“你沒問題。”然後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門就完全滑開了,“進來吧。”

他們邁進一間小小的門廳,凱恩剛剛丟進來的武器已經被拿走了。他們穿過門廳,來到一間裝修豪華的大客廳。地毯看起來又厚又昂貴,桌椅是用從遙遠的劍魚四號上進口的罕見硬木手工製作的,房間采用的是樸素的間接照明,一扇大窗戶俯瞰著整個城市,異星藝術品充斥著整個空間,牆壁上遍布鐵製、金製和銀製的耶穌受難像。一個頭上沒剩多少白發的矮胖男人穿著一襲絲綢居家服站在房間正中央,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你他媽的過得怎麼樣?”蘇格拉底問道,走過來給了凱恩一個友好的擁抱,“那之後你都做些什麼呢,塞巴斯蒂安?”

“獵取賞金。”

“不錯不錯。”蘇格拉底說,“殺人總是你最擅長的事情之一。”他微笑著,“見鬼,不過真的是很久沒見了啊!請坐。要我給你來點兒喝的嗎?”

“稍後吧。”凱恩說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竟然沒有看見任何保鏢,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麼問?我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商人,而且我從來不把現金留在這裏。”

“塞拉瑞亞上應該會有人願意看到你死掉的樣子吧。”凱恩說。

蘇格拉底大笑起來,“就算他們能夠找到我——當然他們不能——我也非常懷疑他們之中是否還有人記得我。自從我離開之後,他們又推翻了四五個統治者。”他轉向特威利格,“你也是賞金獵人嗎?”

“不。”賭徒高興地回答說,“我隻是一個拜訪者,並且從心底感謝你對飲料的提議。”

“你要喝點兒什麼?”

“任何能解渴的東西。”

蘇格拉底走到一麵牆邊,碰了一下某個特殊的點。沒過一會兒,一塊牆板就滑開了,露出一個雖小卻儲藏豐富的吧台。

“威士忌怎麼樣?”

“威士忌就好。”特威利格說,將一把直背小椅子轉了一百八十度,一腳跨了上去,像騎馬一樣騎在了上麵。蘇格拉底倒好了飲料,遞給賭徒,然後再度轉向凱恩。

“見鬼,能夠見到你真好,塞巴斯蒂安!”蘇格拉底說著,在獵人對麵的一張華麗的手工椅子上坐了下來,“這一定是有——多少來著?——大概二十年了吧。”

“二十一年。”凱恩說。

“我希望你過得很好。”

“我沒什麼好抱怨的。”

“我也沒有。事實上,我現在擁有了全新的生活——新名字,新世界,新財源。”

“我發現你在對待生活中的小奢侈時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品位。”凱恩指著那些昂貴的家具評論說。

“沒錯。”他回答,“但是沒有一點點奢華的話,還叫什麼生活呢?”他頓了頓,“告訴我,塞巴斯蒂安,在這麼多年後,你為什麼會專門跑來看我?”

“為了情報。”

蘇格拉底突然就變身成了一個商人。

“買還是賣?”

“買。”

“幾分鐘之後有人要來拜訪我,所以我們不得不長話短說,雖然我並不喜歡這樣。當然,我們可以在晚些時候共進晚餐,聊聊過去的好時光。那麼,你想要的是什麼情報呢?”

“我在找一個人,你可以幫我找到他。”

“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話。你找誰?”

“聖迭戈。”

蘇格拉底皺起了眉頭,“我很抱歉,塞巴斯蒂安。你可以向我問任何其他人,而且我不會收取回答費用。”

“我又不找其他人。”凱恩說。

“那麼你最好去找其他人。別惹他。”

“一個友好的警告?”凱恩問。

“一個嚴重的警告。他不是你能抓到的。”蘇格拉底沉默了片刻,“該死,他不是任何人能抓到的。”

“那他有什麼事情需要求助於一個放高利貸的?”

“我是一位金融家。”蘇格拉底回答。

“我很清楚你究竟是什麼,”凱恩說,“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跟你有來往。他不可能缺錢。”

“我有時候會在交易中為有關各方安排一些會議。”蘇格拉底微笑起來,“我的召集可以把機會主義者和機會主義者連接起來。”

“據我所知,這可不是什麼正當交易。”凱恩說著,指了指耶穌受難像和聖像。

蘇格拉底聳了聳肩,“一個人要做他必須做的事,偉大的主會非常理解的——特別是當他看到我每個星期捐款的數額之後。”

“我會非常願意捐出一大筆錢,如果你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那些關於聖迭戈的內容。”

“這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開價吧。”

“沒有價格可談。”蘇格拉底回答,“這個不賣。”

“不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惠特克,你曾經擁有過的一切都是可以出售的。”

蘇格拉底歎了一口氣,“毫無疑問,你是在說塞拉瑞亞。”

“不錯。”凱恩說。

“那是完全不同的情況。我推翻了一個腐朽且死板的政府——”

“然後讓情況變得比以前更糟糕,直到民主聯邦最終收買了你。”

“這種評價可是非常不公正且不公平的,塞巴斯蒂安。”

“得了吧,惠特克。我可是親眼看著你的火焰槍隊屠殺了整整一萬名男女。”

“我們都會犯錯。”蘇格拉底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得不承認那的確是我犯下的錯誤之一。”

“死者們要知道你會這麼想,一定會覺得很欣慰的。”

“我應該殺掉三萬的。”蘇格拉底很認真地說。

特威利格嗬嗬地低聲笑了起來,而凱恩隻是冷冷地瞪著蘇格拉底。

“在一場革命之後,”蘇格拉底接著說,“你隻能同化你的敵人或者徹底摧毀他們。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讓他們有機會來對付你。但是需要同化的人實在是太多,所以我隻能想辦法擺脫他們。結果表明我真是太心軟了,我竟然相信了自己滿口胡言的那些廢話。所以我耗費了百分之九十的時間來防範敵人的反擊,百分之十用於試圖讓塞拉瑞亞重建。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失敗了?”

“你不僅僅是失敗了。”凱恩說,“你離開的時候,它可比你發現它時糟糕多了。”

“我非常懷疑這一點。”蘇格拉底回答,“我的確提高過稅率,並且使用過軍事強權,但是我廢除了非法搜查,並且允許進行地方選舉。”

“然後暗殺獲勝者。”

“隻是其中一部分而已,隻是那些試圖故意破壞我的政治製度的家夥。”他微笑著說,“再說,從長期來看,獲得勝利的是他們,對不對?我是說,見鬼,現在他們控製了整個該死的星球,而我卻在這裏,隱姓埋名地過日子。”

“在你私吞了國庫之後。”凱恩提醒道。

“旅行開銷以及附帶費用。”蘇格拉底聳了聳肩說,“民主聯邦支付給我的可不足以讓我拱手交出位子——價格明顯偏低。”他舒服地向後靠在椅背上,“你應該學會做一個現實主義者,塞巴斯蒂安。”

“我已經是了,”凱恩說,“但這跟你沒有絲毫關係。”

“那就沒有必要為這些往事感到苦澀了。我們都變成了更好的人——我已經找到了上帝,以及適量的財富,而你變成了一個成功的賞金獵人和現實主義者。很明顯,塞拉瑞亞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都產生了正麵的影響。”

“你究竟是找到了上帝,還是買通了上帝?”

“這取決於看問題的角度。”蘇格拉底回答,“我為他的教堂捐助了成千上萬的信用幣,每天早上都吟誦對他的讚美,而他基本上也保護了我並且幫助我運營生意。這是一種共贏的關係。”

“我相信是這樣沒錯。”凱恩幹巴巴地說,“但是我們偏題了。”

“塞拉瑞亞?”

“聖迭戈。”

蘇格拉底搖了搖頭,“我已經告訴你了: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

“那麼什麼價格才能重新開始它?”

“比你曾經擁有過的所有錢加起來還要多。”蘇格拉底說,“民主聯邦充其量也隻能罷免我。但是我向你保證,聖迭戈能做的可比這駭人多了。”

“聖迭戈不是唯一一個能讓可怕事情發生的人。”凱恩說著,從衣袋中掏出一把小型陶瓷武器,朝著蘇格拉底舉起來。

“你是怎麼讓這東西通過我的安全係統的?”蘇格拉底提問時沒有表現出半點兒害怕或者驚訝。

凱恩笑起來,“你以為你是整個銀河之中唯一使用安全係統的人嗎?賞金獵人每天都在和這種東西打交道。這把槍的分子結構經過了修改,任何偵測儀器都無法發現它。”

“非常機智。”蘇格拉底評論道,“但是它也幫不了你什麼忙。不管怎麼說,如果你殺了我,我怎麼還能告訴你我知道的東西呢?”他慢慢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雪茄,點燃了。

“如果你拒絕告訴我的話,”凱恩回答,“那麼我又何必留你一條性命呢?”

“你是個賞金獵人。”蘇格拉底自信地說,“你為了錢殺人,我可沒有被懸賞通緝。”

“不要試探我的底線。”凱恩說,“你是我不介意免費幹掉的人之一。”

蘇格拉底愉快地嗬嗬笑起來,“為塞拉瑞亞上的死難者報仇,對不對?”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表現得更憂慮一些,朋友。”特威利格開口道,“要知道,用那把槍指著你的可是歌鳥。”

“這又有什麼特別的嗎?”蘇格拉底問,噴出了一大口煙,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擔心的意思。

“他會說到做到的。”特威利格說,“殺人對他來說隻是工作。他可是天天都在幹這行。”

“我敢打賭他一定比你聰明一些。”蘇格拉底平靜地回答,“殺死我並不能讓他得到他想要的情報,而且你們都知道我馬上就有客人要來。”

“我沒有任何理由留你活命,除非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凱恩說,“至於你的客人,你以前就以愛說謊而著稱。”

“但這一次沒有,塞巴斯蒂安。”蘇格拉底說著,查看了一下他的計時器,“她已經晚了幾分鐘了。”他微笑著說,“她是個記者。你要是現在殺了我,就會登上所有報紙的頭條,一路傳到德魯洛斯。”

凱恩盯著他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飛快地環視了一圈房間。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大碗。”他說著,指了指一個精致的雕花物品,“坎風瑞特製造?”

“羅貝利安製造。”蘇格拉底回答,“怎麼了?”

“它值多少錢?大約兩萬信用幣?”

“差不多吧。”

凱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了一槍,那隻大碗應聲崩成無數細小碎片。特威利格驚叫起來。

“你他媽的這是幹什麼?!”蘇格拉底憤怒地吼起來。他猛然跳起來,但當凱恩再度用武器指向他時,他又同樣快速地坐了回去。

“交易。”凱恩回答,“那個鑲嵌著寶石基督的金十字架又花了你多少錢?”

“該死的,塞巴斯蒂安!那可是無價的藝術品!”

“你有十秒鐘時間給它定個價。”凱恩回答,“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能再多給你一秒鐘親吻它說再見。”

蘇格拉底頹喪地癱在椅子上,“將它們都打爛吧。”他自暴自棄道,“比起重生我自己來說,重買這些東西要容易得多。”

“你是說真的嗎?”

“是的。”

“也許我的做法有點兒問題。”凱恩將槍口朝下移動了幾英寸,“現在,一塊膝蓋骨的市場價格是多少?”

“不算太貴。”蘇格拉底挑釁地回答。

“惠特克·卓姆的勇氣?這可真叫人吃驚。”

“我不是英雄。”蘇格拉底說,“但是無論你對我做什麼,都無法跟他能做的相提並論。”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不會冒險拿自己的性命打賭。”凱恩說。

“那正是我賭上的籌碼。不管你做什麼,你都不會殺我的。”

一陣刺耳的嗶嗶聲傳來。

“她來了。”蘇格拉底說,扭頭看向一塊小小的全息屏幕,“你最好把槍收起來,然後離開。”

“不可能。”凱恩說,“她想幹什麼?”

“也許跟你一樣。”

然後又是一聲嗶嗶。

“我們最好去應門。”特威利格說著查看了一下屏幕,以保證蘇格拉底沒有說謊,“她知道他在這裏。”

凱恩點點頭。於是,賭徒走到牆邊一塊小型控製麵板前,剛好位於蘇格拉底椅子後麵。他按下前麵兩個按鈕,這讓公寓裏充滿了音樂,門廳的燈光也隨之變暗,最後,他終於按到了一個正確的按鈕,隨即聽見前門滑開的聲音。

不一會兒,一個年近四十的金發女人走進了房間。她大概超重了幾磅的樣子,但是完全說不上肥胖。她的上衣和休閑褲都跟時髦不沾邊,隻能叫作有實用性,而且她完全沒有化妝。一隻皮手袋搖搖晃晃地掛在她一邊的肩膀上。

她隻是飛快地掃了一眼麵前的狀況,就立刻轉向了凱恩。

“在我跟他談完之前不要殺他。”她說,“我會讓你的等待變得有價值。”

“還沒有人要殺誰。”蘇格拉底泰然自若地打斷了她,“我們依舊處於談判階段。”

“你是誰?你來做什麼?”凱恩問的同時站起來後退了幾步,這樣他就可以同時監視這個新來的女人和蘇格拉底。

“我想我有同樣的問題要問你。”她回答。

“我知道。”他同意道,“但是我先問你的,而且我手裏有槍。”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我叫薇秋·麥肯齊。我是一名記者,我製作全息紀錄片。”

“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這裏取材,為蘇格拉底做特輯。”

“你的攝像師呢?”凱恩問。

“由我自己進行。”她說,“而且我回答的問題已經夠多了。現在輪到我提問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凱恩說,“你見過惠克特·卓姆嗎?”

“這個見鬼的惠特克·卓姆又是誰?”

凱恩滿意地微笑起來,“好了,你已經告訴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了。”他停頓了片刻,“特威利格,把她弄出去。”

賭徒朝她逼近過去。

“你已經走得太近了。”薇秋威脅道。

特威利格咧嘴笑著又朝前邁了一步。與此同時,薇秋猛地踢出一腳,正中他的膝蓋下方。特威利格摔倒在地,抱著腿發出一連串謾罵和呻吟。“你沒有認真聽我警告,是不是?”她輕蔑地說。

“噢,瞧瞧!”蘇格拉底異常快活地說,“現在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你閉嘴!”凱恩嗬斥道。

“你準備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薇秋問,無視了特威利格的存在,重新轉向凱恩。

“好吧。”他說。

“你是誰?”

“塞巴斯蒂安·凱恩。”

“那個人稱歌鳥的家夥?”她問。

他愁眉苦臉地回答:“是的。”

“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沒有。”凱恩回答,“我隻不過想要得到你也想要的東西而已。”

“哦,我想要什麼?”

“關於聖迭戈的情報。”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因為你不知道蘇格拉底曾經是惠特克·卓姆,而自從他改名換姓以來,他做過的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見過聖迭戈。”

“我討厭你這麼說。”蘇格拉底抗議道。

“你對聖迭戈又有什麼興趣呢?”薇秋問。

“職業興趣。”凱恩說,“你呢?”

“一樣。”她回答,“我真的是製作紀錄片的。我說服了兩個投資人相信我能夠對聖迭戈進行專訪,並根據素材寫出重量級的作品來。”

“而現在到你交稿的時候了。”凱恩饒有興致地指出。

她點了點頭,“我花了幾乎一整年的時間才走到這一步。我不希望你在我跟他談完之前就幹掉他。”她飛快地掃了一眼特威利格,後者正痛苦地站起來,“這又是誰?”

“一個不重要的人。”凱恩說。

“真是非常感謝。”賭徒嘟噥著,小心地嘗試伸腿,然後又痛苦地縮了回去,“我覺得好像有什麼骨頭碎掉了。”

“如果真碎了的話,你不可能像剛才那樣移動。”薇秋說,“現在你給我閉嘴。”

特威利格怒視著她,然後回身去按摩他的膝蓋了。

“好吧,凱恩先生。”她說著,重新轉向賞金獵人,“現在怎麼辦?”

“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們對聖迭戈都有興趣,但興趣點不一樣。”她回答,“我不在乎你會不會殺掉聖迭戈,隻要我能得到我的專訪。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會因為我的特輯而感到不快,隻要你能得到你的賞金。我覺得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打個你死我活,特別是為了一個能夠榨取出我們都需要的情報的人。”

他點了點頭,“看來,問題又回到你身上了,惠特克。”

蘇格拉底露出了微笑,“這並沒有改變什麼,塞巴斯蒂安。你無法承擔殺死我的風險,而我不能承擔讓聖迭戈得知我出賣了他的風險。也就是說,你當然可以對我造成巨大的痛苦,但是你無法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這是一種可能性。”凱恩承認,“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讓我來測試你是否有崩潰極限隻會對你造成更多傷害而已,對我可沒啥壞處。”

“別傻了,凱恩。”薇秋說,“我們有更簡單的辦法來達到目的。”

“洗耳恭聽。”凱恩回答。

“我們隻需要給他打一針尼亞鬆6,然後他就會告訴我們想要知道的一切。”

“尼亞鬆可不是賞金獵人會隨身帶著到處跑的東西。”凱恩挖苦道。

“我已經準備了,你是否感到很幸運呢?”她說著,打開了手提袋。

“你早就打算好了要用這個?”

“我已經預見到了這種可能性。”她回答著,掏出一個小包打開。

“你之前不可能知道我在這兒。你計劃怎麼讓他保持不動呢?”

“用我之前用來說服你的朋友別碰我的那個方法。”她說著,抽出一個用冷藏膠帶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瓶子。不一會兒,她就抽滿了一個無菌注射器的針管。

“好了,惠特克。”凱恩說,“你是打算少受點兒罪呢,還是要我摁著你?”

“好吧,塞巴斯蒂安。”蘇格拉底歎了一口氣,“不用下藥了。我告訴你們那些你們想知道的東西吧。”

“你可真是善變。但我覺得既然現在有尼亞鬆在手,我們就沒有必要繼續承擔你記憶中可能出現的小小偏差的風險。把袖子卷起來。”

蘇格拉底按照他的話做了,薇秋拿著注射器穿過房間,走到蘇格拉底身邊。

“看起來比常規劑量多多了啊。”凱恩提醒道。

“這東西沒辦法重新冷凍起來。”她回答說,“等我們搞定後,把注射器丟進原子化處理器就好。”

“特威利格。”凱恩命令道,“到這邊來抓緊他,以防他突然改了主意。”

特威利格很不情願地看著蘇格拉底。

“你為什麼不自己摁著他?”賭徒提議說。

“我的工作是拿著槍,”凱恩說,“你的工作則是按照我的話去做。快去,他不會踢你的。”

特威利格非常警惕地一瘸一拐地靠近了蘇格拉底。

“我聽說過尼亞鬆,但是我從來沒有用過。”凱恩說,“在我們這行中,一般都不需要對方招供什麼的。這東西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生效?”

“大概九十秒。”薇秋回答,“或許更長。”她讓特威利格抓住蘇格拉底的手臂,使其不能動彈,然後在上麵拍了好幾下,直到她找著一根靜脈血管,然後就開始注射尼亞鬆。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過迅速,以至於凱恩都不是很確定究竟哪件發生在前哪件發生在後——

蘇格拉底用他那隻未受控製的手從嘴邊拿下雪茄,然後猛地將其摁在了薇秋的右手腕上。她痛得大叫了一聲,朝後麵一蹦,鬆開了注射器,這小東西便留在了他的手臂上。特威利格立即做出反應,揮起一拳朝著蘇格拉底砸去。這一拳打在了他的脖子上,但是慣性卻讓賭徒的身體跌到了凱恩和蘇格拉底之間。

“快!”凱恩大叫,但就在這個字蹦出嘴唇和特威利格倒地的同時,蘇格拉底已經將注射器推到了底,薇秋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你輸了,塞巴斯蒂安。”他帶著一個諷刺地微笑說,這時凱恩才意識到他做了什麼,不由得放低了槍口。

“你這個蠢貨!”薇秋怒吼起來,“你會在一分鐘之內死掉的!”

“至少這不會帶來疼痛。”蘇格拉底說,他的話語已經有些含糊了。

“現在你要去跟你的上帝麵對麵了,我希望他會寬恕你。”凱恩說。

“不用擔心,塞巴斯蒂安。”蘇格拉底空洞地笑著說,“我已經收買他了。”

他朝前倒了下去。

“見鬼!”薇秋怒吼起來,“他媽的他竟然會做這種事情?!”她翻開他一邊的眼瞼,盯著瞳孔看了幾秒,然後又讓其自然合上,“他完了。”

“真死了?”特威利格愣愣地看著屍體問。

薇秋輕蔑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非常感謝你的幫助!”凱恩諷刺道。

“不要擺出這副該死樣子來。”薇秋反擊道,“如果你知道他會那樣做的話,就應該先提醒我。”

“我應該照我的方式來審問他。”

“你的方式也不會有效果的。難道你就不明白,他寧肯承受你對他造成的所有痛苦,也不願意背叛聖迭戈?”她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看著蘇格拉底,“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讓別人害怕成這樣呢?”

“或許你應該回去將資金還給你的投資人,永遠不要知道答案。”凱恩建議道。

“大部分資金都已經花光了。”她回答,“我不能空手回去。再說我已經將我生命中的一整年花在了這個項目上。”

“有人已經花了三十年時間追蹤聖迭戈。”凱恩評論道。

“其中大部分都沒有進展到這個地步。”薇秋說,“能夠真正將聖迭戈的錄像或者全息像帶回去的記者將會和他本人一樣出名,她需要一座倉庫來擺放她得到的獎狀,從此能在剩餘的職業生涯之中自由地選擇工作,並得到滿意的回報。”她頓了頓,“這值得努力。”

“祝你玩得愉快。”

“我還沒有被擊敗。”她堅定地說,“我還有其他線索。”

“哦?”他突然警覺起來。

她點了點頭,“怎麼樣,凱恩先生?”

“什麼怎麼樣?”

“我會告訴你我有的線索——如果你告訴我你有的。”她咧嘴笑了。

他聳了聳肩,“為什麼不呢?”

“但是有條件。”

“什麼?”

“我們保持聯絡,互相報告自己的進展。”

“怎樣聯絡?”

她豎起大拇指,指了指特威利格,“用他。他也不適合用來幹其他事情,對不對?”

“你們他媽的給我停一下!”賭徒生氣地大叫起來。

“這可不行。”凱恩說,“如果讓他傳話,我還得給他一艘飛船才行。”

“讓他用你的。”薇秋說,“我們不會隔得太遠的。”

“你憑什麼覺得他不會開著船跑路呢?”

“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繼續談論我而假裝我不在這裏一樣?”特威利格惱火地吼起來。

“閉嘴!”薇秋說,她再次轉向凱恩,“答應給他十分之一的賞金。這應該足以收買這個小混蛋的忠誠。”

“我現在沒給他任何分成,為什麼我需要改變既定方針?”

“因為你現在沒有任何情報。”

凱恩低下頭認真地思索了一陣子,然後再度抬起頭來。

“如果你的線索和我的一樣,這筆交易就算沒談。”

“很公平。”她回答。

“我可以發言嗎?”特威利格打斷他們。

“你願意拿著兩千萬賞金中的十分之一去做我們讓你做的事情,還是不願意?”薇秋問。

賭徒瞪著她,突然意識到她的提議是什麼,於是靦腆地微笑了起來。“我幹。”他說。

“我可一點兒都不驚訝。”她回答,“好吧,那麼都說定了。現在我想我們最好處理一下這具屍體。”

“我會搞定的。”凱恩說。

“在你前往本地的某個郵政基站查看是否有他的懸賞海報之後?”她猜測。

“沒錯。”

“我覺得我應該能夠得到一半賞金。”她繼續說,“畢竟是我的尼亞鬆殺了他。”

“你究竟是記者還是賞金獵人?”凱恩挖苦道。

“為什麼不能說我是一個收入過低的記者?”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最後同意地點了點頭,“好吧。如果有賞金,你得一半。”

“要知道,”特威利格在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後評價說,“如果你願意稍微付出點兒努力打扮一下,你可以變得相當有魅力。”

“很可惜同樣的話卻不能用在你身上。”她說,將注意力又重新挪回凱恩身上,“好啦,歌鳥,你準備好交換情報了嗎?”

“是的。”他回答。

“我有種預感,我們之間將建立一段漫長而友好的關係。”薇秋預言道。

“我更期待這段關係能賺錢。”凱恩回答。

“這還用說嗎?”

他微笑著搖了搖頭,“這從來都是不得不說的。”

她伸出了手,“搭檔?”

“搭檔。”

他們在還沒被悼念過的惠特克·卓姆的屍體上方握了手。

1 1加侖=4.46升

2 即心宿二,天蠍座的心臟。

3 撲克遊戲金拉米中的術語,是一種贏牌的方式。

4 1誇脫=1.1365升

5 英文中的man既可指人類,也可指男人。

6 作者杜撰的一種強效自白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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