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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迭戈聖迭戈
邁克·雷斯尼克、王昱星

歌鳥之卷

1

蓋斯·桑斯·皮提,如轉輪飛跑,

雙眼利似雄鷹,拳頭精鋼鑄造。

他能一口氣灌下一加侖1,

無論他到哪裏去,隨行伴死神。

從來沒有任何關於內疆曆史的書,因此,黑俄耳甫斯決定自己用音樂創造一部。他當然不是真的叫俄耳甫斯(雖然他以前的確是個黑人)。事實上,有謠言稱,他還在德魯洛斯星係的時候,曾是個水產養殖戶,直到他墜入愛河。他喜歡的姑娘名叫歐律狄刻,他追隨著她前往星辰大海。但由於他將所有財產都拋在了身後,他什麼都給不了她,除了音樂,於是,他自稱“黑俄耳甫斯”,將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書寫獻給她的情歌和詩篇上。後來她死了,而他決定留在內疆,撰寫一部關於遇見過的商人、獵人、罪犯和怪人的傳奇史詩。事實上,除非有一天他在這部史詩中為你加上一兩個小節,你才能正式成為內疆的一員,否則你永遠都是新來者或者遊客。

不管怎麼說,蓋斯·桑斯·皮提給他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他出現在九個不同的小節中。要知道即便對描寫了五百個世界的荷馬來說,用九個小節描述一個人也可以說是濃墨重彩了。這也許是那隻鋼鐵鑄造的拳頭的緣故。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丟失原本那隻手的,不過有一天,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內疆,揮舞著左臂盡頭那隻打磨得發亮的鋼鐵拳頭,宣稱自己是空前絕後、開天辟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史上最佳賞金獵人,並且著手證明自己絕非信口開河。就和大部分賞金獵人一樣,他隻會在沒有工作時才到前哨世界來;也和大部分賞金獵人一樣,他習慣非常固定的路線。這就是為什麼他會降落在紀念星上,在莫瑞塔特商鎮的詹崔貿易中心裏用他的鋼鐵拳頭砸著長長的木頭吧台,要求獲得服務。

老傑羅尼莫·詹崔為了內疆世界的繁榮昌盛整整工作了三十年,然後他辭掉所有工作,在莫瑞塔特開了一間旅店兼妓院。在將商品兜售給公眾之前,他通常都會非常小心地挨個檢驗。他走過來時拿著一瓶剛開的牽牛星朗姆酒,看蓋斯·桑斯·皮提伸手要拿,故意沒給。

“最近的酒價漲得很厲害。”他意味深長地說。

賞金獵人將一卷鈔票拍在了吧台上。

“瑪麗婭·特雷西亞元。”詹崔評論著,小心地檢查著這些鈔票,然後交出了酒瓶,“你從哪兒搞來的?”

“烏鴉座。”

“在那裏幹了一筆小買賣,對不對?”詹崔快活地說。

蓋斯·桑斯·皮提毫無幽默感地笑了笑,“一點點。”

他將手伸進襯衫裏,掏出三張蘇利曼兄弟的懸賞海報。這些海報早上還張貼在郵政基站的牆上,而現在,每張海報上麵都畫著一個大大的紅叉。

“三個全部?”

賞金獵人點了點頭。

“你是開槍幹掉了他們呢,還是用了那個?”詹崔一邊問一邊指了指蓋斯·桑斯·皮提的鐵拳頭。

“沒錯。”

“什麼沒錯?”

蓋斯·桑斯·皮提舉起了他的鋼鐵拳頭,“沒錯,我對他們開槍,或者用這個。”

詹崔聳了聳肩,“馬上又準備出發?”

“幾天之內吧。”

“這次去哪兒?”

“我的問題不用他人操心。”賞金獵人說。

“我隻是覺得,也許能為你提供一些友好的建議。”詹崔說。

“比如?”

“如果你在考慮前往普雷提普四號,最好打消這個念頭。歌鳥剛剛從那邊回來。”

“你是指凱恩?”

詹崔點點頭,“帶了一大堆錢回來,因此我猜他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賞金獵人皺起了眉頭,“看來我得去跟他談談了。”他說,“普雷提普星係上可是掛有‘禁止入內’標誌的。”

“哦?”詹崔說,“從什麼時候起有的?”

“從我掛上這個標誌時起。”蓋斯·桑斯·皮提一字一頓地說,“我可不允許競爭者在我的地盤上偷獵,把上麵的獵物都打幹淨了。”他頓了頓,“我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就在這裏。”

蓋斯·桑斯·皮提環視了一圈房間。一個銀發賭徒似乎正處於交好運的階段,他穿著用某種閃亮金屬布料製成的新衣服,站在吧台較遠的一端;一個神色憂鬱的年輕女人獨自坐在角落裏的桌子邊上;光線昏暗的大廳中零零散散地有二十多個男男女女,成對或者成群,有些在低聲交談,有些則沉默不語。

“我沒看見他。”賞金獵人說。

“現在還早。”詹崔回答,“他會來的。”

“你怎麼確定?”

“整個莫瑞塔特就隻有我這裏有酒精和愛玩的姑娘們,你還指望他會去哪兒?”

“外麵可是有很多世界的。”

“不錯,”詹崔承認道,“但過一段時間人們就會厭倦的。相信我——我知道。”

“那你還在邊疆幹什麼?”

“我厭倦與太多的人打交道,這裏的人要少得多——再說如果我覺得寂寞的話,還有那些可愛的姑娘能安慰我。”他停了停,“當然,如果你想聽關於我人生的故事,就得買幾瓶我最好的飲料才行。然後就你和我,我們溜達到後麵的某個房間,我就可以講述第一章了。”

賞金獵人伸手拿過剛才的酒瓶,“我想,我不需要聽那些也可以過得很好。”他說。

“你會錯失一個絕佳的故事。”詹崔說,“我做過許多有趣的事情,見過一些連你這樣的殺手都從未見過的景象。”

“改天吧。”

“那可是你的損失。”詹崔聳了聳肩,“需要拿個杯子嗎?”

“不用了。”蓋斯·桑斯·皮提舉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當他停下來後,用手背擦了擦嘴,“他還要多久才會來?”

“他暫時不會來。你有時間聽我說一個簡短的故事。”詹崔說,“給我一分鐘,我得去看看我那些嬌柔的小花有沒有偷懶。”他突然轉身望向大門,“哎喲,他來了!看來你又要再沉悶一陣子了。”他揮了揮手,“最近過得怎麼樣,歌鳥?”

一個高瘦的男人朝吧台走過來,臉部輪廓分明,神色近乎憔悴,黯淡的眼睛中充滿了對整個世界的厭倦。他的夾克和褲子都是毫無特征的褐色,數量可觀的口袋裏塞著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在邊疆,這些凸起可能意味著任何東西。他隻有靴子引人注目,但不是因為它們嶄新鋥亮,而是因為它們實在太破舊了,雖然看得出來經過細心的保養,卻依舊沒有絲毫光澤。

“我的名字叫凱恩。”這個新來的說,“你很清楚。”

“嗯,但是現在他們不這樣叫你了。”

“如果你想從我這裏賺走鈔票的話,你就得這樣叫我。”凱恩回答說。

“但是黑俄耳甫斯在詩裏將你寫成了歌鳥。”詹崔堅持道。

“我不唱歌,我也不是鳥,而且我才不在乎一個蹩腳民謠歌手將我寫成什麼樣。”

詹崔聳了聳肩,“隨你便吧——對了,你想來點兒什麼?”

“他要牽牛星朗姆酒,跟我一樣。”蓋斯·桑斯·皮提插進話來。

“哦,是嗎?”凱恩問,轉頭看向他。

“我請客。”賞金獵人舉起了他的酒瓶,“跟我找張桌子坐坐吧,塞巴斯蒂安·凱恩。”

凱恩看著他穿過房間,然後聳聳肩,跟了上去。

“我聽說你在普雷提普四號上交了好運。”兩個人都落座後,蓋斯·桑斯·皮提開口說道。

“這同好運沒什麼關係。”凱恩回答,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幹得也不賴。”

“不完全是,我作弊了。”

“我想我沒能跟上你的思路。”

“我不得不對第三個人開槍。”蓋斯·桑斯·皮提舉起他的鋼鐵拳頭,“我更願意用這個解決他們。”他頓了頓,“你的獵物有沒有給你帶來很多麻煩呢?”

“一些吧。”凱恩敷衍道。

“追著他跑了很長一段路?”

“一點點。”

“我確信你不是我遇見的人中最健談的那個。”蓋斯·桑斯·皮提嗬嗬笑起來。

凱恩聳聳肩,“吹牛皮的話誰都會。”

“那可不一定。蘇利曼·哈利向我提出了三萬信用幣的條件,讓我留他一命。”

“於是?”

“我感謝了他的慷慨提議,並且解釋說他的人頭其實價值五萬,然後就悶了他一臉鐵拳。”

“想來你一定沒有從他的屍體上拿走三萬信用幣並且忘記報告吧?”凱恩諷刺地說。

蓋斯·桑斯·皮提皺了皺眉頭,“這個狗娘養的身上隻有兩千!”他義正詞嚴地抱怨說。

“我想盜賊是沒有信譽可言的。”

“絕對沒有!但是這個混賬竟然敢騙我,叫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停頓了一下,“告訴我,凱恩——接下來你準備去追哪一個?”

凱恩微笑起來,“職業機密。你知道不問比較好。”

“沒錯。”蓋斯·桑斯·皮提讚同地說,“但是總有人會破壞這些不成文的規矩。比如說,你知道不應該在普雷提普星係大開殺戒,但你還是那麼做了。”

“我追捕的那個人跑到了那裏。”凱恩平靜地回答,“我沒有故意冒犯的意思,但我不能僅僅因為你認為你擁有那個星係,就讓自己整整四個月的工作都付諸東流。”

“我開拓了那個星係。”蓋斯·桑斯·皮提說,“我命名了裏麵的所有行星。”他頓了頓,“不過,這至少算得上一個可以接受的回答。我原諒你的錯誤。”

“我不記得我要求過任何寬恕。”凱恩說。

“都一樣。免費的,這一次。”他又口蜜腹劍地加上一句,“但是你最好能夠記住,在邊疆也是有規矩的。”

“哦?我還沒有發現任何規矩存在。”

“但它們確實存在——是由那些能夠執行它們的人製訂的。”

“我會牢記這一點。”

“但願如此。”

“否則你就要用那隻鋼鐵拳頭打得我腦漿四濺?”凱恩問。

“這是一種可能性。”

凱恩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蓋斯·桑斯·皮提幹巴巴地問。

“你是個賞金獵人。”

“所以?”

“賞金獵人是不會免費殺人的。誰會付錢讓你殺了我呢?”

“我得保護那些屬於我的東西。”蓋斯·桑斯·皮提非常嚴肅地回答,“我隻是希望我們能夠互相理解:如果你再次闖進我的地盤,我們就得互相揮舞拳頭了。”他將他的鐵拳頭用力砸在桌麵上,形成了一個大坑,“而我的總是要硬一些。”

“我相信是這樣沒錯。”凱恩說。

“所以你將不再踏入普雷提普一步?”

“我在那裏似乎沒有什麼緊要的工作要做。”

“這不是我想要聽到的正確答案。”

“我建議你最好滿足於此。”凱恩說,“這是你能夠得到的最好結果了。”

蓋斯·桑斯·皮提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也許要過很多年才會有人再度決定藏在那裏,甚至更久都不會有人去。我相信沒有任何法律規定,我們在這段時間內不能友好相處。”

“我十分願意跟大家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凱恩讚同地說。

蓋斯·桑斯·皮提看起來很愉快,“對於有這種想法的人來說,你可是選擇了一個極為奇怪的職業啊。”

“也許吧。”

“好吧,聊點兒別的?”

“聊什麼?”

“聊什麼?”蓋斯·桑斯·皮提挖苦地重複了一次,“你說兩個賞金獵人圍著一瓶朗姆酒的時候還能聊什麼?”

於是,他們就熱切地聊起了聖迭戈。

他們談起了最近他在哪個世界現身,也說到了最近他搞的那些犯罪活動。兩個人都聽說他最近搶劫了貝莫八號上的一個采礦殖民地,但都不太相信這是真的。他們也都聽說一隊無人貨船在大火地區2遭到了劫掠,凱恩覺得這可能是聖迭戈的傑作,但他的同行卻認為聖迭戈那段時間應該在遙遠的劍魚座四號上,搞了三起暗殺。他們交換了一下信息,關於那些他們去過卻沒有找到那人行蹤的行星,以及他們遇見的其他賞金獵人提供的更多行星的信息。

“現在誰在追他?”當兩人將這些都厘清後,蓋斯·桑斯·皮提問。

“每個人。”

“我是說,最近的那個?”

“我聽說天使到這個地區來了。”凱恩回答說。

“為什麼覺得他到這裏來是為了聖迭戈呢?”

凱恩隻是盯著他。

“愚蠢的問題。”蓋斯·桑斯·皮提說,“忘記剛才我所說的。”他頓了一下,“天使應該是最棒的了吧?”

“他們都這麼說。”

“我以為他在外疆幹,在環帶那種很遙遠的地方。”

凱恩點點頭,“我猜他已經確認聖迭戈不在那裏。”

“我可以告訴你一百萬個聖迭戈不在的地方。”蓋斯·桑斯·皮提說,“你為什麼覺得天使會認為他在內疆呢?”

凱恩聳了聳肩膀。

“你覺得他搞到了什麼消息?”蓋斯·桑斯·皮提追問。

“凡事皆有可能。”

“也許不僅僅是‘可能’。”在片刻考慮之後,他說,“如果沒有可靠的信息,他是不會將作戰基地搬過大半個銀河到這裏來的。他現在駐紮在哪顆行星?”

“這外麵有多少個世界?”凱恩回答,又聳了一下肩,“你可以選擇一個喜歡的。”

蓋斯·桑斯·皮提皺起了眉頭,“就算如此,他肯定知道一些值得一聽的東西。”

“即便你能找到他,你憑什麼覺得他會告訴你?”

“隻有一件事情是賞金獵人絕對不會撒謊的:聖迭戈。這個你也很清楚。隻要聖迭戈還活著,就會讓我們所有人顏麵無光。”

“也許天使來的那個地方做法不同。”凱恩猜測道。

“那我就不得不跟他解釋一下本地規矩了。”蓋斯·桑斯·皮提說。

“祝你好運。”

“你不想跟我合夥去逮天使嗎?”

“我習慣單幹。”凱恩說。

“那也行。”蓋斯·桑斯·皮提說著,突然想起了他的朗姆酒,抓起來又喝了一大口,“你是在哪兒聽說他的?”

“梅裏托瑞亞星係。”

“我估計這個星期我就會出發去那邊。”蓋斯·桑斯·皮提說著站了起來,“跟你聊天很愉快,凱恩。”

“謝謝你的朗姆酒。”凱恩苦笑著回答,同時盯著已經空了的瓶子。

“隨時奉陪。”他的同伴大笑起來,“從今以後你會努力遠離普雷提普星係,對不對?”他晃了一下自己的鐵拳頭,“我不希望就非法闖入這種問題給你上堂實踐課。”

“你會嗎?”

“開玩笑的。”一個直率的回答。

凱恩沒有再接他的話頭,於是,蓋斯·桑斯·皮提將空瓶子放在吧台上,留下足夠的錢給凱恩也點了一瓶,同時向詹崔保證,今晚晚些時候,他會回來體驗一下那些不是酒精的商品。然後,他就走進莫瑞塔特夜晚那潮濕悶熱的空氣之中,去尋找晚飯了。

詹崔悶悶不樂地應付完姑娘們後,拿著一瓶酒走到了凱恩的桌邊。

“這是什麼?”凱恩問,目不轉睛地盯著透明液體。

“他們在牽牛星那邊釀造的玩意兒,”老頭子回答,“嘗起來有點像杜鬆子酒。”

“我不喜歡杜鬆子酒。”

“我知道。”詹崔嗬嗬笑起來,“因此我非常確信你會邀請我坐下來,幫你喝掉它。”

凱恩歎了口氣,“坐吧,老家夥。”

“謝謝,希望你不要介意。”他小心地弓下身子坐到椅子上,然後拔掉瓶塞喝了一口,“要我說的話,真是好酒。”

“光是靠不給人提供杯子你就能存下一大筆錢了。”凱恩評論道,“看來這兒的人都不用那東西。”

“存錢不是我苦惱的問題。”詹崔說,“我聽說,賺錢也不是你苦惱的問題。”

凱恩沒有開口,於是這個老頭子又喝了一口,繼續說起來。

“老蓋斯是不是警告你普雷提普星係的事情了?”他問。

凱恩點點頭。

“打算聽從他的勸告?”

“直到下次我在那兒有生意為止。”凱恩回答說。

老頭子笑了起來,“願上帝保佑你,歌鳥!最近這些日子老鐵拳有些目中無人起來了。”

“我開始厭倦反反複複告訴你我的名字叫什麼了。”凱恩有些暴躁。

“如果你不想成為傳奇的話,一開始就不應該到這種地方來。再過兩百年,人們心目中的你就隻剩那個名字了。”

“再過兩百年,我也不用被迫聽他們這麼叫了。”

“再說了,”詹崔繼續道,“歌鳥不在任何一張通緝令上,但我在不少通緝令上都看見過塞巴斯蒂安·凱恩。”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不要急著為自己辯護嘛。”老頭子又嘿嘿笑起來,“我在通緝令上差不多見過所有賞金獵人,有時候是這個,有時候是那個,但這關我屁事?見鬼,就算聖迭戈本人走進這扇門,來找一個柔弱的小姑娘,我也一定會忙不迭地將我最漂亮的小妞送上。”

“他很可能已經來過了。”凱恩評論說。

“絕不可能。”詹崔說,“他可不是那麼難被認出來。”

“十一英尺三英寸,橘黃色的頭發?”凱恩帶著快活的笑容問道。

“你倒是可以出門去找找那種模樣的人。我相信你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回來了。”

“你覺得他長什麼樣?”

老頭子又從酒瓶裏啜了一口。

“我不知道。”他承認說,“但我知道一件事。我知道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疤,”他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彎曲的“S”形,“像這樣。”

“沒錯,他有。”

“是真的!”老頭子堅決地說,“我認識一個人,他曾經見過聖迭戈。”

“沒有人見過他。”凱恩回答,“或者至少應該說,沒有人在見到他時意識到那是他。”

“那隻是你所知道的部分。”詹崔說,“一個以前跟我一起混的人曾跟他在監獄裏度過了好幾個星期。”

凱恩看起來興致寥寥,“聖迭戈從未被逮捕過。如果他被逮捕過,我們就都知道他長什麼樣了。”

“他們不知道那就是他。”

“那你朋友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因為聖迭戈的同夥來幫他越獄,其中一個叫了他的名字。”

“鬼才信。”

“現在我在這裏給你提供一個絕佳機會,你卻故意扭頭視而不見。”詹崔說,“你可他媽的走運極了,我已經老得沒有力氣因為你的羞辱而給你一頓飽揍了。”

“什麼機會?”

“我以為你會有興趣知道我的那個朋友是誰,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至少有半打的賞金獵人會經常光顧這裏。”凱恩說,“為什麼選擇給我說呢?”

“嗯,這個嘛,準確地說‘給’並不是我想要的形式。”詹崔嘿嘿笑著回答,“那種名字,一個跟聖迭戈真正相處過的人的名字,這年頭還是值點兒錢的,不是嗎?”

“也許吧。”

然後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還沒有聽見任何金額。”

“先回到我的問題上來吧。”凱恩說,“為什麼是我?”

“哦,當然不隻是你。”詹崔說,“幾個月前我把它賣給了巴納比·威勒,但我聽小道消息說,他在追蹤一些亡命徒還是什麼人的時候死掉了。上個星期我也向和平使者麥克多伽兜售過,但他卻不願意花錢。此外,我還打算看看能否在老鐵拳從我那些可憐無辜的小姑娘那裏占走太多便宜之前,用這個安撫一下他的情緒。”他微笑起來,“我必須對所有顧客都一視同仁。”

“人們尋找聖迭戈已經有三十年甚至更長時間了。”凱恩說,“如果你手上有有價值的情報,幹嗎現在才拿出來賣?”

“我跟聖迭戈並沒有什麼私人仇恨。”老頭子說,“他從來沒有對我造成過什麼不利。再說了,隻要他還自由,你們這些小夥子就會一直待在邊疆尋找他,並且在詹崔貿易中心花費更多金錢。”

“那是什麼讓你突然改了主意?”

“聽說天使摻和進來了。我可不希望外人拿走這筆賞金。”

“是什麼讓你覺得他有這個能力呢?”凱恩問。

“你知道,他們都是怎樣評價他的——”詹崔回答,“他是最棒的。我敢打賭,如果黑俄耳甫斯有機會遇見他,一定會為他寫上整整二十節好詩。所以,”老頭子說著,又喝了一大口酒,“我隻是盡可能地保護我的資金而已。如果天使得到這筆錢,他會在有機會花掉它們之前就回環帶去。但是如果你得到這筆錢,你會將其中的一部分用在紀念星上。”

“如果我不退休的話。”

“噢,你不會退休的。”詹崔非常有把握地說,“像你,還有桑斯·皮提和天使這樣的人,都極端熱愛殺戮,不會善罷甘休。這種欲望存在於你們血液之中,就好像年輕小夥兒都想去漫遊一樣。”

“我不喜歡殺戮。”凱恩回答說。

“準備給我那套隻為金錢殺人的賞金獵人說辭?”老人帶著諷刺的笑意問。

“不。”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如此誠實的人。在你發現殺人可以賺錢之前,你免費殺過多少人?兩個?三個?”

“比你能想象的多得多。”凱恩回答。

“你是士兵?”

凱恩在回答之前停頓了一下,“我曾經以為是,但我錯了。”

“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無所謂,老頭子。”凱恩突然從他的椅子裏彈了起來,“好吧——那個名字,你想賣多少錢?”

“你手上有哪種貨幣?”

“你想要哪種?”

“信用幣就行,我想。”詹崔回答,“當然,我對於波拿巴法郎或者瑪麗婭·特雷西亞元更感興趣——如果你有的話。”

“我有十年沒見過波拿巴法郎了。”凱恩說,“我想它們已經不在市場上流通了。”

“我聽說賓得星係依舊使用這種錢。”

“我們就說信用幣吧。”

於是,老人飛快地進行了心算,“我想一萬差不多夠了。”

“就為了一個在十年或者二十年前也許曾經見過聖迭戈的男人的名字?”凱恩搖了搖頭,“太貴了。”

“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可一點兒都不貴。”詹崔說,“我看見過你帶來的那具屍體的懸賞海報。我知道你用他的屍體拿到了多少。”

“要是這個人已經死了,或者我發現他其實根本就沒有見過聖迭戈呢?”

“那你就可以獲得整整一個月的免費票,來隨意澆灌我的花朵們。”

“昨晚我光顧了你的花園。”凱恩說,“需要除草了。”

“你都在糾結些什麼細枝末節?”詹崔不耐煩地說,“你在邊疆待了多久,凱恩?”

“十一年。”

“在這麼長的時間裏,你遇見過哪怕一個真正見過聖迭戈的人沒有?現在我準備提供給你的,是你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情,價格隻不過是你在普雷提普得到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你卻跟一些牛宿一的皮毛商人一樣討價還價!如果你隻是打算坐在那裏,侮辱一些邊疆最美麗的花朵,並且跟一個沒精力還嘴的老頭子砍價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繼續談生意了。”

凱恩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

“告訴你吧,老頭子,我會給你兩萬。”

“這可真意外。”詹崔滿腹狐疑地說。

“但是有個條件。”凱恩回答,“你不能將這個名字提供給其他人。”

詹崔皺起了眉頭,“永遠?”

“六個月。”

“四個月如何?”

“成交。”凱恩說,“如果你說了謊,那麼你最好希望上帝對你格外地慈悲。”

“我可沒有什麼理由好撒謊的。在接下來的四個月裏,隻會有另外兩個賞金獵人到這裏來,其中一個估計會死掉,而另一個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拿到錢。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和桑斯·皮提這樣出色。”

“好吧。我在哪兒可以找到這個人?”

“我還沒有看見錢。”

凱恩抽出一疊紙幣,從最上麵數了二十張,將它們放在桌子上。詹崔把它們一張一張地拿起來,對著光檢查了一遍,然後點點頭,將錢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你聽說過一個叫作艾特仁齊港的世界嗎?”

凱恩搖了搖頭,“在哪兒?”

“貝勒梅恩星係的第七行星。他應該在那裏。”

“他的名字?”

“斯坦。”

“我怎樣才能找到他?”

“你隻需要放出話去,說你在找他,他就會來找你的。”

“他是什麼樣的人?”凱恩問。

“一個非常好的家夥,如果你能習慣他的一些小怪癖的話。”

“什麼怪癖?”

“比如,他喝得太多而且打牌的時候會作弊,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別的人或者動物或者外星生物,而且他非常非常非常討厭牧師和女人,此外,他偶爾會與保安隊發生意見衝突。但總體來說,他不比任何你在這裏遇見的人更糟糕,或許比其中一些還要好些。”

“我應該提到你的名字嗎?”

“這也許能讓他想起什麼,並且搭理你一會兒。”詹崔說,“你計劃什麼時候去?”

“今晚。”凱恩說著站了起來。

“該死!”詹崔說,“要是我知道你這麼著急,就應該要三萬的!”

“我不著急。我隻不過是沒有其他理由再待在這裏。”

“我有七個姑娘可以給你做理由,每一個都是莫瑞塔特最幸運的男人訓練並且挑選出來的——當然那個男人就是我。”

“也許等下次吧。”

“有更好的東西讓你花掉那些錢嗎?”

“那得看你告訴我的是不是真的。”凱恩說完,朝門口走去。然後他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著詹崔,“對了,我猜你的朋友斯坦一定也希望我為此支付他一筆錢吧?”

“我想是的。這個人將靈魂賣給了魔鬼,而後耗費了整個餘生試圖囤積足夠的金錢將它買回來。”詹崔快活地笑著說,“祝你玩得愉快,歌鳥。”

“那不是我的名字。”

“告訴你吧,”詹崔說,“如果你能帶著聖迭戈的人頭回來,我就拿把槍逼著黑俄耳甫斯把你的名字更正過來。”

“那你就等著吧。”凱恩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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