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1997年至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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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將向你們展示八種用默不作聲的方式置敵人於死地的殺人法。”說這話的人是個中士,看上去頂多比我大五歲,因此就算他真的在戰鬥中殺過人——不管是用默不作聲法還是別的什麼花樣,他殺人時的樣子一定就像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兒。
說到殺人,我知道的辦法不下八十種,可多數殺人場麵都是喧鬧的。我在座位上坐直了腰,盡量裝出一副謙恭認真的樣子。可實際上,別看眼睛睜得不小,其實我早已經昏昏欲睡了。其他人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誰都明白,在這些像是放鬆運動的輔助課上是不會安排什麼重要內容的。
放映機發出的聲響打斷了我的夢境。我強打起精神,耐著性子看完了那部介紹八種默不作聲殺人法的短片。片中的某些角色想必都是些高度仿真的虛擬人,要不他們怎麼會真的被統統殺掉呢?
影片剛剛放完,坐在前排的一個姑娘馬上舉起了手。中士朝她點了點頭,她隨即起身麵對著其他人。這姑娘還算有幾分姿色,隻是脖子和肩膀顯得太粗壯了些——幾個月的野外負重訓練下來,大家誰不是這副“尊容”?
“長官,”畢業前,所有人必須稱中士們為“長官”,“這些辦法大都顯得……顯得有些愚蠢。”
“有何為證?”
“就拿用挖壕的鐵鍬擊打對方的腎臟來說吧。我的意思是說,現代戰爭中,什麼時候戰士們手中會僅僅隻有一把挖壕的工具,而沒有槍或者刀呢?而且為什麼不幹脆用鐵鍬直接打對方的頭呢?”
“他可能戴著頭盔。”中士不無道理地答道。
“可是托倫星人可能根本就沒有腎!”
中士聳了聳肩膀,“也許你說得對。”那時是1997年,當時人們誰也沒見過托倫星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事實上,除了些燒焦了的肉塊外,還從沒有人發現過比這更大些的托倫星人的其他蹤跡,“但他們身體的化學結構和我們的極為相似,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假設,他們是和我們一樣的結構複雜的動物。他們肯定也有薄弱之處,有易受攻擊的要害器官。你們的任務就是去找出這些器官的位置所在。
“這才是最重要的。”他邊說邊狠狠地用手指了指屏幕,“之所以教給你們這八種殺人法,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怎樣去殺托倫星人。不管手裏拿著的是強力激光槍還是鐵鍬,都要知道如何去殺死他們!”
姑娘回到座位上,依然是不得要領。
“還有問題嗎?”
沒人再舉手。
“好吧,到此結束!”我們慌忙立正站好,中士帶著一種期待的神情審視著我們。
“謝謝,長官。”響起一陣司空見慣的有氣無力的聲音。
“大點聲!”
“謝謝,長官!”這不過是軍隊中用來提高士氣的那些俗套子中的一種罷了。
“這還像回事兒。別忘了明天淩晨的機動演習,標準時間0330集合,標準時間0400第一編隊準時出動。晚於標準時間0340的,罰抽一鞭。解散!”
我拉上外衣的拉鏈,起身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休息室,想喝點豆奶、抽幾口大麻什麼的。我每天晚上睡上五六個小時就夠了,此刻是我唯一可以單獨待會兒、暫時擺脫軍隊中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的時候。我看了幾分鐘的新聞傳真,發現我們又有一艘飛船被困住了,是在奧得拜倫1戰區附近。我們的飛船花了整整四年的時間才趕到那兒,目前正在攻擊一支來犯的敵方艦隊。這就是說,即使擺脫了敵人,立即返航,他們也得再花至少四年時間才能趕回來增援我們。可到那時,托倫星人早就占領各個星球了。
回到宿舍時,其他人早就睡下了,房間裏的燈也已熄滅。自從為期兩個星期的月球訓練結束返回營地以來,全連人都感到疲憊不堪。我把衣服扔進衣櫥,查了查床位表,發現我被安排在31號床。該死,頭上正好頂著個暖風口。
我輕輕撩起隔簾,生怕吵醒了鄰床的人。盡管看不清是誰,可我還是小心翼翼地鑽進毯子。
“你回來晚了,曼德拉。”那人打著哈欠說道。原來是羅傑絲。
“抱歉,吵醒你了。”我壓低聲音說道。
“沒什麼。”她向我靠過來,然後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了我。她的身子溫暖又柔軟。
我拍了拍她的臀部,盡量表現出一副兄長的模樣,“晚安,羅傑絲。”
“晚安,親愛的大種馬。”她一邊說,一邊卻把我摟得更緊了。
人為什麼總是這樣?當你按捺不住時,別人卻總是提不起精神;可當別人來了精神時,你卻沒了勁頭。不得已,我隻好順水推舟。
1 Aldebaran,此處采用音譯,即畢宿五,金牛座中的一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