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瞬間被凍僵。
他知道?
他話裏的意思......他難道一直都知道真相?
沒等我想明白,弟弟壓低的聲音又響起,帶著一種自以為是的正義感:
“清清姐,我把無父無母的你帶回來,就是為了讓爸媽別再整天活在愧疚裏!”
“你也看到了,爸媽因為姐姐的事情那麼痛苦,善意的謊言對所有人都好!”
“等以後我會想辦法補償她的。到時候你考得好,爸媽高興,加上姐姐也出去上大學,長久見不到她,心結自然會解開。”
“姐姐名義上在我們家當養女,也不會虧待她,我們還是一家人。”
“所以這段時間,你幫我保密好不好?”
螞蝗還在我身上蠕動著,但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巨大的荒謬感讓我渾身發冷。
善意的謊言?對所有人都公平?
那我呢?
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被他推向深淵,還要被冠上“占用人生”的罪名!
這時,清清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當然會幫你保密,明明。我很感謝你把從小孤苦無依的我帶回家。”
“你別自己嚇自己了。念念肯定是受不了高溫說胡話呢。”
“她平時連門都不敢出,整天縮在角落裏,哪會去醫院做什麼親子鑒定?估計是燒糊塗了,幻想出來的。”
她的話像是一劑定心丸。
弟弟似乎被說服了。
“走吧走吧,讓她自己冷靜一下。”
腳步聲漸行漸遠。
他們離開了。
卻將我,和他們口中那個“善意的謊言”,一起拋棄在這座高溫的煉獄。
絕望瞬間澆滅了我剛才因真相而燃起的微弱希望。
“啊!”
這時,小腿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將我的神智拉回。
一條螞蝗已經鑽破了我的褲管,大半個身子埋進了我因燒傷而格外脆弱的皮膚裏,正貪婪地吮吸著。
不能。
不能再讓它們進去了。
我顫抖著手,掐住它那暴露在外的半截滑膩的身體,猛地一拔。
伴隨著“噗嗤”的脫離聲,一股鮮血順著傷口湧了出來。
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我瘋了一樣拍打著身上的螞蝗,有些剛吸附上的被掃落,但仍有幾條不知何時已鑽進身體深處。
桑拿房的溫度似乎還在攀升。
呼吸變得無比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咽火焰,胸腔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哮喘要發作了。
我不能死在這裏。
爸媽還不知道真相,平安不能白死。
求生的本能讓我拖著殘腿,拚命爬向牆角。
那上麵有個安全通風口,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咬緊牙關,用唯一完好的手臂支撐著,將散落的木凳殘骸一塊塊疊起來。
每動一下,斷腿處就傳來鑽心的疼痛,燒傷的皮膚在高溫下火辣辣地灼痛。
汗水混著血水模糊了視線,但我不能停下。
終於一個搖搖欲墜的高台堆成了。
我拖著殘破的身軀,雙手一點一點往上夠,用盡全身力氣翻上通風口鑽了進去。
狹窄的通道刮擦著全身的傷口,但我顧不得這許多。
我艱難地往前爬,終於靠近了最外層的通風口蓋子。
我用頭頂,用手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將那個小小的通風口蓋子推開了一條縫隙。
“姐姐,這麼晚了,還想出來散步嗎?”
我抬頭,居然是清清。
她就站在窗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仿佛早已等候多時。
我心裏猛地一沉。
還沒等我反應,一根長木棍帶著狠厲的力道,從縫隙中精準地捅在我的肩膀上。
“啊!”
我本就虛弱不堪,這一下更是徹底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從高處重重摔落!
“砰!”
身體砸在滾燙的地板上,右腿斷骨處傳來一陣碎裂聲。
溫熱的血液從額角、從嘴角、從腿間汩汩湧出,迅速在身下蔓延開來。
“呃......”
我蜷縮在地上,連痛呼的力氣都沒有了。
門外,清清的聲音貼著門縫傳來,清晰而殘忍:
“我日記本是你偷的吧。”
“我勸你老實一點。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滿臉疤痕,缺腿少肉,活著就是個累贅,除了給這個家帶來不幸,你還能做什麼?”
“就算你知道了又怎麼樣?我才是你弟弟親自帶回來的姐姐。所有人都相信,我才是真千金。”
“你乖乖的,把你的位置、你偷來的那點人生,徹底讓給我。這樣,叔叔阿姨才能安心,明遠和弟弟才能解脫,這個家才會好過。懂嗎?”
淚水混合著血水模糊了視線。
憑什麼?
我這一生,三歲毀容,十八歲殘廢,為救家人奮不顧身,換來的卻是眾叛親離,被一句“善意的謊言”打入地獄!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摔傷的腿血流不止,濃重的血腥味仿佛刺激了那些嗜血的生物。
地上的螞蝗更加瘋狂地朝我湧來。
我驚恐地揮舞手臂,拖著劇痛的身體,拚命挪向牆角那個我剛搭成的狹小空間。
恍惚間,手摸到了地上一個滾燙的硬物。
是我的手機。
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顫抖著解鎖屏幕,第一個撥給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