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沒有帶我回家。
她攥著那些錢,拉著我走進了一家從未敢踏入的高檔商場。
化妝品專櫃的燈光亮得晃眼。
她坐在皮質化妝椅上,櫃姐在她臉上塗抹。
當櫃姐遞過鏡子,她睜開眼,愣了很久。
鏡子裏那個眉眼精致,唇色嫣紅的女人,陌生得讓她不敢相認。
我站在一旁看呆了。
那個總是麵色蠟黃的媽媽不見了。
我下意識拉住她的手,仰頭看著她,生怕一眨眼,這個美麗的幻影就會消失。
她買下了一整套化妝品,沉甸甸的紙袋塞進我手裏。
我們又走向香水區。
手指被細繩勒得發紫,傳來深沉的麻木感。
我想起醫生小冊子上寫的:「皮膚顏色變深代表危險,需要立刻停止動作。」
可我看著媽媽臉上難得的光彩,把話咽了回去。
能讓她這樣高興,就是好事。
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一瓶香水從媽媽指尖滑落,在地麵流淌著一灘液體。
散發出了過於刺鼻的香味,我被嗆得打了個噴嚏。
銷售員聞聲趕來。
媽媽臉色一變,猛地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我感覺不到疼,隻感覺到一陣風拂過麵頰。
但整個人都懵了。
「你這個敗家玩意,連個瓶子都拿不穩!」
我想張嘴,想告訴她是她自己鬆的手。
可緊接著,她的腳狠狠踹在我的小腿和腰側。
我不覺得痛,隻是茫然地看著她。
她的眼神沒有看我,而是在急切地瞟向旁邊的銷售員,像在等待什麼。
「沒事的女士,隻是個試用裝,您別嚇著孩子。」
銷售員急忙上前拉住她。
媽媽立刻停下了動作,臉上的怒容散去。
她拽著我離開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年輕的銷售員正看著我們,眼神裏沒有責怪,隻有一種讓我胸口發悶的憐憫。
而媽媽,眼裏閃爍著一絲勝利般的光。
接下來的幾天,是記憶中少有的溫情的時光。
媽媽每天都會拆開精美的包裝,拿出各種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她對著鏡子試穿新衣,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偶爾還會回頭對我笑一下。
那些笑容很淺,卻讓我覺得,自己終於不是完全的累贅了。
可好景不長。
那天清晨,她站在鏡前,新買的口紅擱在洗手台上。
她湊得很近,手指用力按壓著眼角的皮膚,試圖撫平那些細密的紋路。
昂貴的粉底蓋住了暗沉,卻填不滿歲月刻下的溝壑。
她肩膀慢慢垮下來,長長地歎了口氣。
然後,她透過鏡子看向我。
那眼神不再是幾日的輕鬆,而是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