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如煙被移到了王府最僻靜的聽雨軒,美其名曰“靜養”。
我依舊被鎖在漱玉齋,但待遇悄悄變了。
冷飯換成了熱食,炭盆裏總是燃著銀絲炭,甚至還有了幾本新書。
容嬤嬤說,這是王爺吩咐的。
我把新書扔進炭盆,看火舌舔過書頁,卷起黑邊的蝴蝶。
“娘娘這是何必......”
容嬤嬤急著搶救,卻隻撈回幾片焦黑的殘頁。
“他以為這點施舍就能彌補?”
我看著跳躍的火光,“沈家七十三條人命,他拿什麼還?”
窗外傳來三聲鳥鳴――是墨塵的信號。
夜深人靜時,他又像片影子般滑進窗來。
“柳姨娘不是真瘋。”
他跪在暗影裏,“太醫署有人給她用了迷心散,劑量剛好夠裝瘋賣傻。”
果然。
我撚著炭盆裏的灰燼:“誰的手筆?”
“查不到。
但昨日柳尚書秘密入府探望過。”
我冷笑。
柳家這是要棄車保帥?
還是另有所圖?
“王爺那邊?”
“王爺信了柳姨娘的瘋症,但......”
墨塵頓了頓,“他昨夜在書房對著沈老將軍的畫像坐了一宿。”
心口突然刺痛。
父親那張嚴肅的臉在記憶裏浮現,總是皺著眉頭說:“鸞兒,蕭家那小子若敢負你,為父打斷他的腿。”
他現在地下有知,可會後悔當年把女兒許給蕭家?
“娘娘?”
墨塵擔憂地抬頭。
“無事。”
我擺擺手,“張文遠那邊如何?”
“張太醫配好了您要的藥。”
墨塵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但他說此藥凶險,請娘娘三思。”
我拔開瓶塞,淡淡的苦杏仁味飄出來。
是丁公藤,能讓人假死三日,但若用量稍差,假死就成真死。
“告訴他,我心裏有數。”
次日清晨,王府突然喧鬧起來,容嬤嬤急匆匆跑進來,臉色煞白。
“娘娘!柳姨娘她......她劫持了張太醫!”
“怎麼回事?”
“說是突然發狂,拿著剪子抵著張太醫的脖子,非要見您不可!”
“更衣。”
聽雨軒裏亂成一團。
柳如煙披頭散發地靠在牆角,剪刀抵在張文遠喉間。
蕭衍帶著侍衛圍在遠處,投鼠忌器。
“姐姐終於來了。”
柳如煙看見我,咯咯笑起來,“這個太醫說你活不過這個冬天,妹妹幫你除掉他可好?”
張文遠臉色慘白,卻對我微微搖頭。
蕭衍快步走過來拉住我:“回去!
這裏危險!”
我甩開他的手,向前一步:“放開張太醫。
你要的人是我。”
柳如煙的眼睛亮得駭人:“姐姐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知道。
她想要我當眾承認害她落胎,想要徹底毀了我。
“好。”
我又向前一步,“放開他,我任你處置。”
剪刀稍稍鬆開,張文遠趁機掙脫。
就在這一瞬間,柳如煙突然慘叫一聲,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張文遠急忙上前診脈,臉色越來越沉:“是鳩毒!”
蕭衍猛地看向我,眼神淩厲如刀。
“不是我。”
我平靜地說,“若我要下毒,不會用這種當場發作的蠢辦法。”
“那是誰?”
蕭衍掐住我的手腕,“這裏隻有你和她有仇!”
我看向地上抽搐的柳如煙。
她眼睛瞪得極大,手指死死摳著地麵,指甲翻裂出血。
真可笑。
她以為自己是在演戲,卻不知早已成了別人的棋子。
“王爺不如查查,剛才誰接近過柳姨娘。”
蕭衍立即下令封鎖院子,所有接觸過柳如煙的人都被拘起來審問。
我站在廊下,看侍衛們像沒頭蒼蠅般亂轉。
張文遠悄悄走過來,低聲說:“不是鳩毒,是馬錢子配的偽毒,看著嚇人,不致命。”
我挑眉。
“但我在她茶盞裏驗出了這個。”
他塞給我一個小紙包,裏麵是幾粒紅色藥丸,“這才是真東西。”
是墮胎藥的餘量。
柳如煙根本沒吃完全部藥,她留了一手。
“姐姐。”
容嬤嬤突然扯我袖子,指向牆角。
一個小丫鬟正偷偷往後門溜,被墨塵一把擒住。
從她袖中搜出一包銀子和一封信。
信是柳尚書筆跡:“事成之後,送你去江南。”
蕭衍看完信,臉色鐵青:“柳家這是要滅口?”
“王爺現在才明白?”
我輕笑,“柳如煙知道的太多,又成了瘋子,留著她隻會壞事。”
他盯著我,眼神複雜:“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柳家從不留廢物。”
我轉身走向院門,“就像當年沈家被棄如敝履一樣。”
夜深了,我坐在窗前等墨塵的消息。
窗欞輕響,他帶著一身寒氣進來:“查清了。
那丫鬟是柳尚書三年前安插進來的,今日奉命滅口。”
“柳如煙呢?”
“救過來了,但嗓子毒壞了,以後說不了話。”
墨塵頓了頓,“王爺去了柳家,現在還沒回來。”
我望向窗外。
月光如水,卻照不進人心。
“娘娘,還要按計劃行事嗎?”
我摩挲著那個小瓷瓶。
假死藥在掌心冰涼如水。
“再等等。”
等蕭衍看清,他拚命維護的,究竟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