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嬌兒被拖下去時,發間的白玉蘭掉在地上,滾到謝謙桓腳邊。
他盯著那朵殘花,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眼底最後一絲溫情徹底碎裂。
自那日起,謝謙桓的偽善麵具便再也沒戴上過。
先是府裏的月例斷了。
我陪嫁帶來的庫房被他借口“修繕”鎖了起來,連日常用度都要經過謝張氏的手。
春桃去領炭火,回來時眼圈通紅。
“管家說......說公主如今懷的是金胎,該省著些用,免得折了福氣。”
我正臨窗謄寫東西,聞言隻是淡淡抬眼:“知道了,去把書房那盆炭火挪過來。”
那盆炭是父皇賞賜的銀骨炭,無煙耐燒,謝謙桓先前總愛借故來書房蹭暖,如今倒是用不上了。
入夜後,他不再踏足我的院落,卻刻意選擇了緊鄰我寢房的暖閣作為他和柳嬌兒的“愛巢”。
起初,隻是柳嬌兒矯揉造作的嬌笑聲和謝福安被刻意逗弄的嬉鬧聲。
像鈍刀子割肉般一陣陣傳來。
春桃氣得嘴唇發白,幾次想去理論,都被我按住了手。
他們顯然覺得這刺激還不夠。
更深露重,萬籟俱寂之時,那暖閣裏的動靜陡然變了調。
先是刻意壓低的調笑,柳嬌兒的聲音如同浸了蜜糖,黏膩地飄過牆。
“桓郎......你好壞......”接著便是謝謙桓帶著喘息的低笑回應:“壞?你不就喜歡這樣?”
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毫無顧忌,仿佛故意要穿透這薄薄的牆壁,鑽進我的耳朵。
柳嬌兒的呻吟開始拔高,帶著誇張的、引人遐想的婉轉。
她刻意提起我,語氣裏非但沒有羞恥,反而充滿了炫耀和挑釁。
“提她作甚?掃興!”謝謙桓的聲音帶著不耐和情動的粗啞。
隨即是更響的、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
伴隨著床榻不堪重負的吱呀作響,敲打著我緊繃的神經。
“她算什麼東西?如今我眼裏心裏,隻有嬌兒你......還有我們的寶兒......”
暖閣的窗戶紙上映出昏黃搖曳的燭光,勾勒出兩個交疊、糾纏的身影輪廓。
柳嬌兒如同無骨蛇般纏繞在謝謙桓身上。
春桃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聲音帶著哭腔。
“駙馬......駙馬怎能如此下作!公主還懷著身孕,他們......他們簡直禽獸不如!”
我放下手中的狼毫,墨汁在宣紙上洇開一小團。
窗外那令人作嘔的淫聲浪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心臟。
然而,我臉上並無半分春桃預想中的憤怒或羞恥,隻有一片冰封的沉靜。
我提筆,蘸了蘸濃墨,在鋪開的宣紙上,一字一句,力透紙背地寫下:
“謝謙桓縱容外室喧嘩,驚擾公主安胎。”
“亥時三刻,於暖閣行苟且之事,聲傳內室。”
筆尖頓了頓,我又冷然補充:“外室柳氏言語挑釁,意欲激怒。
筆尖蘸了蘸墨:“記下來,昨夜亥時三刻。”
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記錄。
他在宴席上故意讓柳嬌兒的侍女布菜,被我用“外室婢仆不得入正廳”擋回去。
便摔了酒杯罵“恃寵而驕”。
他見我晨起孕吐,不僅不聞不問,還對下人說“皇家公主就是矯情,哪個婦人懷孕不是這樣”。
甚至在宴會上,他當著眾人的麵,摸著謝福安的頭說“還是我這孩兒省心”。
樁樁件件,都被我仔細記在錦緞冊子上,旁邊還附有見證人的名字。
謝謙桓許是察覺了什麼,那日竟徑直闖進我的書房。
“你在寫什麼?”
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冊子,翻看幾頁後,臉色鐵青如鍋底。
“蕭清凰!你竟暗中記下這些?”
他將冊子狠狠砸在桌上,墨跡濺到我的手背上,“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去手上的墨痕,抬眸時眼中一片清明:“自然是記下謝郎的豐功偉績。”
“等將來孩子長大了,也好讓他瞧瞧,自己的父親是如何在妻子孕期寵妾滅妻,如何不敬皇家的。”
“你!”他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來。
我端坐不動,隻是冷冷看著他:“謝謙桓,你敢動我一根手指試試?”
“我腹中是皇家血脈,你若傷了我,便是謀逆大罪。”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滿是怨毒與不甘,最終狠狠甩袖而去。
自那以後,他雖不敢再動手,卻變本加厲地作踐。
甚至在我生辰那日,帶著柳嬌兒和謝福安去城外別院“祈福”,留我一人在府中麵對滿桌冷菜。
我撫摸著日漸隆起的小腹,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些伎倆,不過是無能狂怒罷了。他越是失態,我手中的證據便越足。
隻是我沒料到,謝謙桓竟會如此喪心病狂。
連日來的風雪,將謝府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府裏的氣氛愈發緊張,下人們走路都踮著腳,生怕觸了謝家人的黴頭。
謝謙桓和謝張氏的焦躁,幾乎寫在了臉上。
外麵的輿論對他們愈發不利,宗室裏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已經明裏暗裏敲打了謝謙桓幾次。
廚房被我牢牢把控著,他們想下毒,難如登天。
硬搶九轉還魂丹更是癡心妄想,我身邊的暗衛可不是擺設。
這天午後,謝謙桓又在書房裏摔了東西,瓷器碎裂的聲音,隔著幾重院落都能聽見。
我知道,時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