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府正廳的梨花木桌案上,剛沏好的雨前龍井還冒著熱氣,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得漾出茶湯。
薑姒一身騎裝闖進來時,腰間佩劍的穗子還在晃動,明晃晃的劍刃直指我鼻尖。
“沈昭懿,你憑什麼占著太子妃的位置?”
我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撇去浮沫,瓷杯碰撞的輕響在她的怒視中顯得格外清晰。
“薑姑娘怕是來晚了,婚約昨日已在鳳儀宮作罷。”
她顯然不信,劍鋒又往前遞了半寸,寒光映得她眼底的蠻橫愈發刺眼。
“休要騙我!太子殿下說了,他心裏隻有我,定是你纏著不肯放手!”
話音未落,容景珩已追進門來,玄色錦袍上沾著塵土,看來是一路急趕過來的。
“阿姒!不得無禮!”
他伸手去奪劍,卻被薑姒反手劃中掌心,血珠瞬間湧了出來。
我看著那抹刺目的紅。
忽然想起前世他為薑姒摘禦花園的白梅,被花刺紮破手指時,我還心疼地為他吮過傷口。
真是荒唐。
容景珩大概是疼極了,又或許是被薑姒的蠻不講理激怒。
猛地轉向我,從袖中掏出那支裂了紋的龍紋簪。
“沈昭懿,你既心意已決,孤也不必再念舊情!”
他高高舉起發簪,狠狠擲在地上,“哢嚓”一聲,本就有裂痕的簪子徹底斷成兩截。
“從此你我情斷義絕,再無瓜葛!”
我看著地上的碎木片,忽然笑出聲來。
侍女捧著個描金漆盒走上前,裏麵正是我與他交換的生辰庚帖。
“殿下說的是,舊情該斷。”
我拿起那張泛黃的帖子,走到廳中燃著的炭盆邊,“舊物也該隨舊人一起消亡才是。”
指尖鬆開,庚帖打著旋兒落入火中,橘紅色的火苗迅速舔舐著宣紙,將上麵的生辰八字吞噬殆盡。
薑姒看得目瞪口呆,握著劍的手微微發顫:“你......你真的願意放手?”
我側頭看她,唇角噙著一抹淡笑,“薑姑娘想要,便拿去吧。”
容景珩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捂著流血的手掌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管家的通報。
“小姐,司星台來人了,說是國師大人有贈禮送來。”
我心中微動,示意管家將禮盒呈上來。
三個疊在一起的錦盒中,最上麵那個描金繡鳳的格外精致,一看便知是用心準備的。
薑姒和容景珩的目光都黏在了禮盒上。
前者帶著警惕,後者則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我拆開最上麵的錦盒,一道金光驟然亮起。
裏麵躺著的是一麵鳳尾鎏金銅鏡,鏡麵光潔如新,映出我眼底的平靜。
而鏡背的花紋卻讓我呼吸一滯――纏枝蓮紋環繞著四個篆書小字:既見君子。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我輕聲念出下句,指尖撫過冰涼的鏡麵,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國師怎會送這樣的禮物?他這是......應了我的話?
容景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腳步踉蹌著後退半步,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大概是從未想過,那個不問紅塵的皇叔,竟會對我有這樣的表示。
薑姒顯然也明白了這四個字的分量,一把攥住容景珩的胳膊。
“殿下,我們走!別在這看她的得意嘴臉!”
她幾乎是拖著容景珩往外走,容景珩卻頻頻回頭看那麵銅鏡。
掌心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朵朵暗沉的花。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我才拿起那麵銅鏡,對著光亮處仔細端詳。
鏡背的鳳尾紋栩栩如生,像是隨時會振翅飛走。
而“既見君子”四個字,筆鋒遒勁,帶著種說不出的溫柔。
侍女在一旁小聲道:“小姐,國師大人還讓人帶了話,說這鏡子能照見真心。”
我對著鏡麵輕輕嗬了口氣,白霧漫過自己的臉龐,恍惚間竟像是看到了司星台的那抹白影。
他站在觀星台上,銀發被月光染得愈發清冷,紫眸中卻藏著我看不懂的深意。
“真心嗎?”
我喃喃自語,將銅鏡小心收好,“那便照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