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縣衙後堂。
李賀明展開卷軸,目光落在畫中人的眉眼上。
“大人。”
門外傳來輕叩聲,王官差稟報。
“沈木到了,就在縣衙外候著。”
李賀明抬眸,將畫像收起來。
“帶進來。”
“是。”
沈木在縣衙外等了好一會,才瞧見昨天那個王官差。
“進來吧。”
沈木默聲跟上。
兜兜繞繞好幾圈後,沈木覺出不對勁。
“大人,不是要去見我娘子嗎?怎麼越走越氣派了?”
王官差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急什麼?見你娘子之前,咱們知縣大人有話要先問你。”
沈木眸光微沉,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又穿過兩道回廊,沈木被領進一間陳設簡潔的廳堂。
廳中案後坐著個身著青色官袍的人,正是李賀明。
王官差上前,恭敬道。
“大人,人給您帶來了,沒別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說罷,他帶上房門,將廳堂裏的兩人與外界隔開。
沈木站在廳中,一言不發。
敵不動,他不動。
李賀明居高臨下,默聲打量著他。
從頭頂的發髻到腳上的布鞋,仔仔細細。
這眉眼,倒真和畫像中人有七八分像,若不是眼角多了塊褐色疤......
“你就是沈木?”
沈木垂著頭,躬下身子。
“草民沈木,拜見大人。”
李賀明微微抬手,單刀直入。
“不必多禮,聽聞你是蒼山獵戶?”
“是的大人。”
“還聽聞你全家遭野狼毒口,隻有你一人僥幸存活?”
“是,那晚野狼撞破我家柴門,我親眼目睹家人被生吞,後麵我奮力逃了出去,被野狼一路狂追,不慎滾下山崖後,暈了過去。”
“醒來,就在山腳下的破廟裏,循著人跡,來到了三元村。”
說到情真處,他眼眶猩紅,額角青筋凸起。
李賀明遲疑了,這模樣,不像在撒謊啊。
他想了想,又問道。
“你既是獵戶,身手應該不錯吧?”
“草民隻有一身蠻力,談不上什麼身手。”
李賀明伸手摸了摸下巴,似是有些苦惱。
“雖說你樣貌有殘缺,但我聽說那秦芷身形肥碩,尋常男人看了就發怵,你這是圖什麼?”
沈木抿唇,聲音裏帶了點苦澀。
“草民孤苦一人,隻想找個地方落腳,我娘子心善,願意收留,草民感激,沒什麼可圖的。”
李賀明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倒是個實誠人,念在你護妻心切,你動手傷人一事,本官不與你計較。”
“至於你娘子偷盜藥草一事,本官會徹查清楚,在此之前,她需要留在縣衙。”
“你先出去吧。”
沈木垂頭,掩住眼底的陰沉。
“多謝大人。”
他轉身離開。
李賀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歎息著搖了搖頭。
雖然有幾分相像,但這人老實巴交的,著實不像什麼殺人犯啊......
出來後,就見王官差在邊上等著。
沈木走上前。
“王官差,這下能帶我去見我娘子了嗎?”
王官差皺著眉,突然變了口徑。
“照規矩,案子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視秦氏。”
沈木提了提手中的吃食。
“我隻給她送些東西,絕不多逗留。”
“那也不行!”
沈木隱忍著。
“王官差,先前不是你說,可以來探視我娘子的嗎?”
王官差冷哼一聲。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行了,趕緊走,別杵在這礙眼。”
話音剛落,旁邊幾個官差齊齊上前,推搡著將他趕出縣衙。
走出一段距離後,沈木臉色驟冷,眼神陰鷙。
“颶風。”
一道黑影從牆後閃出,躬身道,
“主子。”
“留意縣衙動靜,再暗中護著秦芷。”
“是。”
颶風應了聲,又隱入黑暗。
與此同時,牢房。
秦芷靠在鐵門旁,正昏昏沉沉睡著。
突然,一股蠻力踹在她腰上。
“咚”的一聲,她撞在石壁上,疼得瞬間睜眼,冷汗直冒。
周管事叉著腰站在牢門口,滿臉嫌惡。
“不愧是肥豬,到了哪都能睡著。”
秦芷揉著發疼的腰,沒說話,隻是冷冷盯著他。
牢門打開,周管事往裏走,居高臨下看著她。
“再瞪?再瞪把你眼睛挖出來!”
說著,又踹了一腳她的小腿。
“餓壞了吧?也是,就你這一身肉,一天不吃就得叫喚。”
“可惜啊,從今天起,你連餿水都喝不上!”
動靜太大,鬧得周圍牢房的犯人都醒了。
有人趴在鐵欄上看,一個滿臉胡茬的漢子忍不住嘟囔。
“就算犯了錯,也不該對個娘們這麼動手,算什麼男人......”
這話剛好被周管事聽見,他猛地轉頭,凶得像是要吃人。
“瞎嘟囔什麼?再亂說一句,我割了你的舌頭!”
漢子一聽,火氣也上來了。
“你有本事就來,還敢在縣衙裏濫用私刑,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
“你他娘的......”
周管事氣勢洶洶,作勢要去揍那個漢子,卻被看守牢房的官差攔住。
“周管事,動靜要是鬧得太大,知縣大人那邊我們也不好交代......”
周管事隻得冷哼一聲,悻悻轉過身。
秦芷不動聲色勾住草席一角,猛地往自己這邊扯。
周管事毫不設防,整個人陡然失重,往前一撲。
“噗通”一聲,他重重摔在地上。
再抬起頭時,他臉上蹭得全是泥垢,連嘴角都磕破了,滲出一絲血。
“哎喲!我的腰!我的臉!”
周管事疼得齜牙咧嘴,掙紮著想爬起來。
可腰像是扭到了,半天都沒撐起身子,隻能趴在地上哼哼。
周圍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嗤嗤”的笑聲此起彼伏。
周管事惱羞成怒,指著秦芷怒吼。
“你這賤人!居然敢陰我!我饒不了你!”
“我一定要讓知縣大人判你的罪,讓你在牢裏待一輩子!不,我要讓你死在牢裏!”
在官差的攙扶下,周管事顫顫巍巍爬起來。
他惡狠狠地瞪著秦芷,又看了眼周圍偷笑的犯人,牙齒咬得咯咯響。
“把她的吃食全斷了!一滴水都別給!我看她這肥豬能撐幾天!”
發泄完怒火,周管事捂著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