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條件受限,秦芷隻好拔了把牆底下的雜草,碾碎後和點水。
“先給你把血止住。”
她捏著陶碗裏的草泥,指腹在沈木胳膊上勻勻鋪開。
而後又扯了塊幹淨的布條,三下兩除二包紮好。
沈木垂眸,盯著她粗厚的五指。
“你瞧著很熟練。”
秦芷心中輕哼一聲,終於憋不住了?
“我娘以前教過。”
“田裏收成差的時候,我爹會到山腳下打野兔,每回受傷,就是我娘給包紮的。”
沈木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沉默半晌,忽然又開口問道。
“你可曾好奇過,三元村之外的天地?”
秦芷搖頭。
“我爹說,外頭的人是會吃人的,像我們這種小農戶,闖出去隻會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
沈木一言不發,眸色晦暗不明。
秦芷抬眸,瞥了他一眼。
“別說外頭,就是山頭的管事,都威風得不行。”
“也是。”沈木語氣聽不出情緒。
“你就是外頭來的吧?”
輪到她問了。
“嗯。”
“打哪來的?”
沈木輕飄飄瞥了她一眼。
“說了你也不認識。”
“你!”
秦芷氣惱,猛地勒緊布條。
沈木瞬間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愛說不說,誰稀罕?”
把最後一截布條係好,秦芷拍了拍手,背過身喝水。
“好了。”
“江南。”
沈木冷不丁開口。
秦芷當即轉過身,迫不及待地問。
“那我們這是哪裏?”
沈木看著她“求知若渴”的眼神,不似作假。
“嶺南。”
“厲害嗎?”
“蠻夷之地。”
秦芷唇角微微一抽,故作不解。
“啥意思。”
“就是比較破的意思。”
你還真是不含蓄哈。
夜色沉寂,田間蟲鳴歇盡。
秦芷剛沉入夢鄉,就被“當啷”一聲輕響驚醒。
她摸了摸身旁小寶溫熱的臉蛋,翻身下床,躡手躡腳溜出房門。
月光傾灑而下,沈木背對著她,渾身隻剩條貼身的舊布褲。
他赤著脊背,正擰著濕布巾擦胳膊。
擦拭時,濕布巾不慎蹭到傷口,他明顯顫了下。
“傷口沾了水,是要流膿發爛的。”
秦芷忍不住開口,腳步已經邁了過去。
沈木渾身一僵,猛地回頭,手忙腳亂去抓丟在木柵欄上的外袍,蓋住下半身。
“你怎麼醒了?”
“聽見動靜了。”
秦芷走到鐵盆邊。
“我幫你擦。”
沈木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擠出兩個字。
“不用。”
“傷口流膿,是會出人命的,你扭捏個啥?”
秦芷直接從他手裏奪過布巾,蘸了水擰幹。
“虧你還是個男人,比我還磨嘰。”
沈木無言以對,終是慢慢轉過身,將後背對著她。
秦芷捏著布巾,動作利落。
沈木全程僵硬,能感覺到她指尖偶爾擦過皮膚時的微涼。
擦到腰際,秦芷停了手,把布巾遞還給他。
“下麵你自己來。”
沈木抿了抿唇,接過布巾。
“......多謝。”
秦芷回了屋,約莫過了半刻,她又聽到關門聲。
應該是沈木回來了。
她重新合上眼,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蒙蒙亮,院外就傳來粗暴的砸門聲,夾雜著周管事的怒吼。
“秦芷!開門!官府的人來了,你逃不掉了!”
秦芷猛地驚醒,滿眼警惕。
沈木已經抄起門後的木棍,臉色冰冷。
秦小寶也被嚇醒,害怕地縮在床角。
“姐姐,他們又來了。”
秦芷摸了摸他的頭。
“別怕,有姐姐在。”
開門的刹那,刺眼的陽光湧進來。
周管事站在最前頭,身後跟著兩個穿官服的差役,還有四五個拎著木棍的打手,個個凶神惡煞。
“秦芷!”
周管事指著她,唾沫星子亂飛。
“你非但踩壞周家藥草,還指使男人毆打我家家丁,今日王官差在此,你休想抵賴!”
為首的官差姓王,三角眼掃過院子,冷聲道。
“有人告你偷盜周家財物、蓄意傷人,跟我們回衙門一趟!”
秦芷往前一步。
“周管事,你說我偷你家東西,贓物在哪?”
“我這院子空空蕩蕩,你倒是找出來給王官差看看!”
王官差皺了皺眉,看向周管事。
“你可有證據?”
周管事先是惡狠狠瞪了一眼秦芷,隨後強詞奪理道。
“王官差,她早把藥草藏起來了!”
“昨日她男人還打了我的人,傷口你是看過的!王官差,你別被她騙了,這丫頭鬼得很!”
他說著,衝打手使眼色。
“給我上!先把她綁了!”
打手們剛要衝上來,沈木突然往前一步。
木棍拄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掃視一圈,低著嗓子開口,
“官差辦案,難道隻憑一人之言?”
“沒有贓物,沒有證人,就能抓人嗎?”
王官差被他的氣勢鎮住,下意識開始打量對方。
這男人雖臉上有臟東西,但站姿挺拔,乍一看隻覺氣度不凡,不似尋常農戶。
尤其是那眼神,看得他涼颼颼的。
王官差轉了轉眼珠,陡然想起前陣子大人給他看過的一幅畫像。
遮去胎記,這男子的樣貌跟畫像上的,竟有六七分相似。
“你叫什麼名?打哪來的?”
王官差盯著沈木,語氣多了幾分警惕。
“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三元村本地人。”
周管事立即將打聽到的消息,一股腦吐出來。
“王官差,這男的確實不是村裏的,說不定是個犯人,咱們可得趕緊把人抓起來!”
“你閉嘴。”
王官差不耐煩地喊了一聲,又盯著沈木。
“問你話呢,叫什麼名,打哪來的?”
秦芷的心瞬間懸到嗓子眼。
這沈木是惹了什麼人?對方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沈木垂眼,老老實實作答。
“王官差,我本是蒼山的獵戶,家裏人都被狼吃了,我僥幸逃出來,一路躲躲藏藏,才來到這裏。”
王官差眯著眼,疑心依舊未打消。
“戶帖拿出來瞧瞧。”
秦芷暗道一聲不妙,目露擔憂。
這沈木明顯野人一個,怎麼可能有身份證啊?
然而下一刻,沈木從懷裏摸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紙,遞了過去。
王官差接過戶帖,展開一看。
紙是粗麻紙,末尾蓋著官府的紅印。
他反複看了幾遍,眉頭擰得更緊。
“你這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