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與侯爺蕭慕寒是聖上賜婚,為保我家族平安,約定做八年掛名夫妻。
八年來,他納了九十九房妾室。
眼前這第一百位,是春風樓新來的花魁。
她倚著蕭慕寒,笑著問:
“侯爺,這位就是府裏那位從不侍寢的夫人?”
蕭慕寒飲著酒,漫不經心地應道:“不過是占個名分。”
花魁走到我麵前,將一杯酒潑在地上:
“姐姐,今晚學學,怎麼伺候男人。”
那晚,我在自己院裏,聽了一夜主屋傳來的絲竹管弦與調笑聲。
我渾身濕透地站在湖邊,冷得瑟瑟發抖,眼淚和湖水混在一起分不清。
陪嫁丫鬟翠微哭著說這些人欺人太甚,可我卻異常平靜。
我想起八年前父兄蒙冤那天,我為了保全族人答應的這樁協議婚姻。
我在心裏默默地數著,還有最後三天。
1
我嫁與鎮北侯蕭慕寒,已有八年。
他前後納了九十九房妾室。
今天,我見到了第一百個。
春風樓的花魁,楚雲嬌。
她一進府,便引得滿院的鶯鶯燕燕都圍了上去。
平日裏對我愛答不理的李姨娘,此刻正殷勤地為她遞上熱茶。
“妹妹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怪不得侯爺這般疼你。”
“不像有的人,占著正夫人的位置,卻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李姨娘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我聽見。
楚雲嬌抬起眼,目光越過眾人,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裏的輕蔑和挑釁,像淬了毒的針。
她嬌笑著開口,聲音能膩死人。
“這位,想必就是侯府裏那位占著正夫人名頭,卻從不侍寢的姐姐吧?”
滿院的妾室瞬間安靜下來,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偷笑聲。
蕭慕寒半摟著楚雲嬌的纖腰,靠在主位的太師椅上。
他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算是回答了。
“不過是聖上賜下的一個名分罷了,嬌嬌不必在意。”
楚雲嬌聽了,笑得更加得意。
她從丫鬟手裏端過一杯酒,搖曳生姿地走到我麵前。
“妹妹初來乍到,敬姐姐一杯。”
我還沒來得及伸手。
她的手腕就那麼巧而又巧地一歪。
滿滿一杯猩紅的葡萄酒,盡數潑灑在我素色的裙擺上。
“哎呀,妹妹手滑了。”
她用帕子捂著嘴,一雙狐狸眼裏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蕭慕寒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他甚至還對楚雲嬌說了一句。
“你呀,就是這麼冒失。”
語氣裏全是寵溺,沒有半分責備。
楚雲嬌俯下身,用那尖刻又嬌滴滴的聲音對我說。
“姐姐,這男人啊,可不是坐在家裏就能得他歡心的。”
“你得學會怎麼伺候。”
她直起身子,聲音揚高了幾分,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姐姐,妹妹的裙角也臟了,不如你我互相擦拭一番,也好讓侯爺看看我們姐妹情深?”
說著,她竟真的把她那沾了點灰塵的裙角,往我麵前遞了遞。
這是要我蹲下給她擦裙子。
我看著她,緩緩開口。
“府裏有的是下人,這種粗活,不勞你我動手。”
說完,我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姐姐留步!”
楚雲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今晚,妹妹就好好教教姐姐,什麼才叫伺候男人。”
那晚,我被迫回到自己冷清的清雅院。
主屋那邊傳來的絲竹聲和女人嬌媚的笑聲,幾乎鬧了整整一夜。
我的陪嫁丫鬟翠微,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小姐,她們太過分了!這哪是妾室,這簡直是騎在您頭上作威作福!”
“那個楚雲嬌,她就是故意的!”
我卻異常平靜。
我隻是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我想起八年前,蘇家蒙冤獲罪。
父兄被發配邊疆那天,大理寺外,寒風刺骨。
為了保全族人,我接下了這樁荒唐的協議婚姻。
八年為期。
我心裏默默地數著。
還有最後三天。
2
第二天,天還沒亮。
翠微就端著水盆進來,準備伺候我梳洗。
“小姐,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這是侯府八年雷打不動的規矩。
我作為正夫人,每日都要去蕭老夫人的院裏晨昏定省,伺候她用早膳。
我躺在床上,沒有動。
“今天身子不爽利,不去了。”
翠微手裏的梳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她嚇得臉都白了。
“小姐,您......您說什麼?”
“這可是老夫人定下的鐵規矩,您一次都沒缺過啊。”
“您三思啊小姐!可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惹老人生氣。”
我閉上眼睛,翻了個身。
“就說我病了,起不來床。”
翠微還想再勸,看我態度堅決,隻能跺了跺腳,滿臉愁容地出去了。
果然,沒過多久。
蕭老夫人院裏的張嬤嬤就帶著兩個小丫鬟過來了。
張嬤嬤是老夫人的心腹,向來看不起我這商家出身的正夫人。
她皮笑肉不笑地站在我床前。
“夫人,老夫人還在前廳等著您伺候用膳呢,您這是怎麼了?”
我隔著床幔,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
“嬤嬤,我肚子疼得厲害,實在是起不來了。”
張嬤嬤冷笑一聲。
“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第一百房姨娘進門第二天就疼了?”
“夫人這是給誰甩臉子看呢?”
她見我沒反應,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就要來掀我的床幔。
“夫人既然起不來,就讓老奴來伺候您起身吧!”
翠微趕緊上前攔住她。
“張嬤嬤,我們家小姐是真的病了!”
張嬤嬤一把推開翠微。
“滾開!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床幔的瞬間。
我猛地坐起身,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裁布用的剪刀。
剪刀的尖頭,正對著她。
“張嬤嬤,你想幹什麼?”
我的聲音不大,卻很冷。
張嬤嬤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
她大概沒想到,平日裏任她拿捏的我,會突然這樣反抗。
她色厲內荏地指著我。
“你......你好大的膽子!敢對老奴動家夥!”
“夫人,您別給臉不要臉!”
我冷冷地看著她。
“我隻說一遍,我病了,起不來。你再敢上前一步,這剪刀可不長眼。”
張嬤嬤被我看得心裏發毛,最終隻能恨恨地甩下一句“你等著”,帶著人走了。
蕭老夫人的院子裏,很快就傳來了拍桌子的聲音和瓷器碎裂的聲音。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一個掛名的牌位,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去!告訴廚房,清雅院這個月的份例,減半!”
“不,一粒米都別給她送!我倒要看看,她能有多硬氣!”
此時,楚雲嬌正依偎在蕭慕寒懷裏,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著早飯。
聽到下人來報,她陰陽怪氣地開口。
“哎呀,姐姐也真是的,怎麼能怠慢了婆母呢?”
“這要是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侯府的正夫人,是個不懂孝道的呢。”
蕭慕寒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將手裏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去告訴她!”
“如果再這麼不懂事,就讓她在清雅院裏自生自滅!”
“有她好看的!”
3
蕭老夫人心裏憋著一口氣,下午便說要去遊湖散心。
她特意派張嬤嬤來傳話,點名要我這個正夫人陪同。
“老夫人說了,正夫人就該時時在身邊伺候著,這才是本分。”
“還說,夫人要是再敢托病,她就親自過來‘請’。”
我病了一上午,此刻臉色蒼白,但還是被翠微扶著上了船。
楚雲嬌自然也跟著。
她像隻花蝴蝶一樣圍在蕭慕寒身邊,一會指點湖光山色,一會吟兩句酸詩。
蕭慕寒滿眼寵溺地看著她,仿佛這世上隻有她一個女人。
行船時,楚雲嬌“不小心”踩住了我的裙擺,害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她連忙扶住我,嘴上說著抱歉。
“姐姐恕罪,是妹妹沒看清腳下。”
可她的手指,卻用力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
我被他們擠到了船尾,像個多餘的丫鬟。
船劃到湖心的時候。
楚雲嬌突然指著水麵發出一聲尖叫。
“啊!蛇!水裏有蛇!”
船夫被她嚇了一跳,慌忙調轉船頭。
船身猛地劇烈搖晃起來。
我隻覺得身後一股大力襲來。
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後仰去,一頭栽進了冰冷的湖水裏。
“噗通”一聲,冰冷的湖水瞬間將我吞沒。
我嗆了好幾口水,手腳並用地掙紮。
等我被下人七手八腳地撈上岸時,已經渾身濕透,冷得瑟瑟發抖。
頭發狼狽地貼在臉上,樣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蕭慕寒的第一反應,卻是緊張地將楚雲嬌摟進懷裏。
“嬌嬌,沒嚇著吧?別怕,有我呢。”
他甚至都沒有看我一眼,反而轉頭對我厲聲嗬斥。
“蘇婉儀!你就不能安分點嗎!”
“遊個湖你都能掉下去,存心要壞了大家的興致是不是!”
蕭老夫人也拄著拐杖,一臉嫌惡地看著我。
“沒用的東西!”
“還不趕緊滾回去!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她對船夫命令道。
“開船!不等她了!讓她自己走回去!”
蕭慕寒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沒有在我身上停留一秒。
他就那麼抱著受了“驚嚇”的楚雲嬌,對我視而不見。
楚雲嬌從他懷裏探出頭,假惺惺地關心道。
“姐姐,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
“唉,都怪姐姐自己太不小心了,怎麼站都站不穩呢?”
她的話,在眾人麵前,直接給我定了罪。
是我自己不小心,與旁人無關。
我就這樣,渾身濕透,在湖邊的冷風裏,一個人走回了侯府。
4
因為落水,我結結實實地生了一場大病。
高燒不退,整日昏昏沉沉。
蕭慕寒很快就下了命令。
說我衝撞老夫人,壞了大家遊湖的興致,罰我在清雅院禁足一個月。
好好反省。
這一個月裏,整個侯府仿佛都忘記了還有我這麼一位正夫人。
除了翠微每天端來苦澀的湯藥,再也無人踏足我的院子。
翠微去廚房拿藥,廚房的管事婆子故意刁難她。
“正夫人的藥?沒了!”
“老夫人吩咐了,清雅院這個月沒份例,吃喝嚼用,自己想辦法。”
翠微跪在地上求了半天,那婆子才從鍋底刮了點藥渣子給她。
湯藥端回來的時候,都是冰涼的。
楚雲嬌倒是風光無限。
她幾乎天天都穿著蕭慕寒新給她買的漂亮衣裳,故意從我院子外麵的小路上走過。
她院裏的丫鬟們,也總是扯著嗓子大聲說笑。
“哎呀,我們姨娘今天又得了侯爺賞的一對東海珍珠耳環!”
“侯爺說了,我們姨娘是他的心肝寶貝,誰都比不上!”
她甚至還派人送來了“慰問品”。
一盤已經發了黴的糕點,和一束早已枯萎的花。
送東西來的小丫鬟趾高氣昂地對翠微說。
“這是我們姨娘賞你們的,還不趕緊跪下謝恩!”
蕭老夫人也派張嬤嬤來傳過一次話。
“老夫人說了,夫人既然身子不好,就好好在院裏養著。”
“省得出來晦氣,再衝撞了府裏金貴的人。”
翠微每天都偷偷抹眼淚。
“小姐,這些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您才是這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