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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形王子分形王子
哈努·拉亞涅米、孫加

二 塔瓦妲和鄧雅劄

跟森先生做愛之前,塔瓦妲先喂他吃了葡萄。

她從膝上的碗中拿起一顆,小心剝去皮,銜在嘴唇中,親吻著甜美濕潤的果肉。咬下去的時候,精靈瓶中發出一聲微弱的金屬聲歎息。精靈瓶連著一根細細的白色電線,跟通感器敏銳的探測器網相連。通感器就裝在她的頭發裏。

塔瓦妲微微一笑,慢慢吃下另一顆葡萄。這一次,她把自己身體的各種感受跟葡萄的滋味相混合:絲綢長袍貼著皮膚的觸感、睫毛膏的厚重質感、茉莉花香水味。她的前一個主人卡法教過她,附身十分脆弱。隻有處於低語和沉默狀態的肉體才能讓附身維持下去。

她站起來,走向鎖洞形狀的窗戶,步子緩慢小心——那是附身奴隸專有的精細舞步,移動的時候,視野中永遠不會出現精靈瓶。她花了兩小時才把繡花靠枕、鏡子和矮桌擺放到狹小房間中的合適位置。

她在窗邊站立片刻,讓陽光溫暖自己的臉頰,隨後拉上柔軟的窗簾。房間的色調變成了暗蜂蜜色。她走回安置於房間中央的圓形矮桌旁,在放著柔軟坐墊的座位上坐下,打開桌上鑲嵌著珠寶的小盒。

盒子裏放著一本書。書由手工縫製而成,封麵是皮革和布料。她慢慢拿出書本,讓森先生充分享受這本書的質感所帶來的禁忌的快感。自然,書裏記載的是個真實的故事。在斯爾(1)這地方,唯有真實的故事才允許被講述。這故事她早就爛熟於心,但仍一邊朗讀,一邊看著每一個詞,手指撫過粗糙的書頁上的一行行字跡,之後才翻到下一頁。

“從前,在斯爾住著一個年輕女子。”她開口,“那時候,索伯諾斯特才來到地球,‘怒吼’也剛發生不久。這女子嫁給了一個尋寶獵人。”

木塔力棒妻子的故事

父親讓她嫁人的時候,她年紀還很小。她丈夫是個木塔力棒,外表比年紀還要老。他的第一個妻子被上了身,成了行屍,住進了亡者之城。之後,他出外長途旅行,去沙漠中的舊日天堂挖掘,為索伯諾斯特尋找魂靈兒。

因為工作,他傷痕累累:晚上會做關於野代碼的噩夢,身上還有藍寶石贅生物。兩人一起睡的時候,那些鋒利粗糲的藍寶石會摩擦她的皮膚。丈夫很少跟她同床;跟所有的木塔力棒一樣,他很久之前就放棄了在沙漠中活下去的欲望。隻因要盡丈夫之責,才偶爾碰她。所以,盡管兩人在烏澤達殘片(2)中擁有一所漂亮的房子,她仍過著孤寂的生活。

一天,她決定要在自家房頂上建一座花園。她雇來快者(3),讓他們飛到海邊溫室取來沃壤。接下來,她開始播種。她讓園藝精靈製造種子,好開出各種顏色的花,長出遮陰的樹。一連幾天,然後是幾周,她一直辛勤勞動,甚至請求身為木塔希博的姐姐用封印保護這座花園,不讓野代碼傷害它。入夜後,她對著花園低語,讓它生長。未出嫁時,在父親家中,她跟隨精靈導師學習過阿塔魔法,因此知曉許多密名。

精靈製造的種子長得很快。當鮮花開滿小園後,她會在黃昏時分長久地坐在花園中,享受花兒和泥土的芳香,還有照耀在皮膚上的陽光。

一天黃昏,一陣烈風自沙漠而來,吹過殘片,經過這片小花園。風帶來了一團老舊的納米機器人,就像厚厚的濃霧降落在她的花園裏。小小的機器人凝成亮晶晶的水滴,聚在樹葉和花瓣上,看起來既新鮮又純淨,就像父親放在書房瓶子裏、來自天空斯爾的某種古老的功能霧滴(4)。

借著自己受過的教導,木塔力棒的妻子對著霧思考低語。她躺到柔軟的草地上,請求霧變成情人的雙手和嘴唇。

霧照辦了。它在她身邊旋繞,柔軟冰冷的手指撫摸她的脊柱,薄霧彙成的舌頭搔弄她的脖子和鎖骨。

塔瓦妲停了下來,緩緩脫去身上的長袍,用低語激活她小心擺放在房間四周的鏡子。森先生從前是個男人。男人看重視覺效應,必須有畫麵才成。這方麵,從前是女人的主顧就隨和得多。當然,女性主顧會有其他難以伺候的要求。

塔瓦妲躺到靠墊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偏過頭,讓濃密的深色發卷遮住通感器的電線,對著鏡子微笑。房間裏琥珀色的光線襯托出她高高的顴骨,同時隱藏起她的缺點——她的嘴巴稍嫌太寬,不像姐姐鄧雅劄的嬌小;她的身材也沒有姐姐那麼苗條。但她深色的皮膚跟姐姐一樣光滑,而且因為常年在殘片上攀爬,全身肌肉緊實。

她在腦中回憶著霧是如何用指尖輕撫她的胸脯,順著肚皮下滑。她接著讀道:

“霧給了她第二個吻,然後是第三個。她發現,霧不僅僅聽命於她的想法,不隻是她自己的手和嘴唇的延伸。霧是來自沙漠的活物,跟自己一樣孤寂而饑渴。霧的卷須糾纏逗弄著她的頭發。她伸出手,霧幻化出光滑溫暖的曲線和平麵,讓她撫摸。接著,霧輕柔地把她推倒在草地上……”

她的心跳加速。這是森先生喜歡的結尾。她更加用力地撫摸自己,任由書本掉落、合上。在手指的撫弄下,身體漸漸發熱,臀部隆起,貼近手指,身體在冷熱交替的震顫中發抖。每到這時候,她都會想起艾克索洛托——

還沒等她越過界線,帶著森先生一起達到高潮,尖銳刺耳的銅質門鈴響了起來,宣告有客來訪。

“早上好,親愛的塔瓦妲。”一個聲音說,“有空見見你姐姐嗎?”

鄧雅劄的時間概念一如往常,分秒不差,正掐著最不該來的時候來。

塔瓦妲跳了起來,臉因為興奮和難堪漲得通紅。她匆忙穿上袍子,鬆開通感器電線和精靈瓶的連接。

外頭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她的幽會密室設在書房旁邊,穿過大廳,沿著走廊到頭。

“塔瓦妲!”她姐姐清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還在睡覺嗎?”

“剛才……十分細膩,親愛的,跟從前一樣。不過,快結束的時候你似乎有點……分心。”森先生用幹澀的、金屬般的聲音說道。

“萬分抱歉,”塔瓦妲從枕頭底下挖出精靈瓶,“這次無須支付報酬。”她壓低聲音罵了一句。本來這一次,這個古老的精靈會用一個新密名來支付服務費。這個密名她已經找了很久。

“我保證,隻要您有空,我會盡早安排一次新幽會。現在有個簡單的家庭問題急需處理。”她拎起沉重的瓶子。瓶子內置大崩潰之前出產的珍貴的生物處理器,使精靈得以暫時出現在她的房中。瓶子本身是斯爾工匠的作品,陶器和電路的簡約結合,用藍色玻璃裝飾。

“據我的經驗,”精靈說,“家庭問題從來就不簡單。”

“塔瓦妲!你在幹嗎?”

“我恐怕不得不請您離開了。”塔瓦妲說。

“當然,請伸手幫我一把。下次見。”

塔瓦妲把瓶子拎到窗口。一陣突如其來的熱風吹動了窗簾,空中微光隱隱一閃,精靈消失了。她把瓶子藏到枕頭後麵,遮好鏡子,花了點時間整理頭發。

有人敲門。塔瓦妲正要按下開門標誌,忽然發現她的書還躺在地上,嚇得心臟漏跳一拍,趕緊把書放回盒子,啪地蓋好蓋子。

門開了。鄧雅劄帶著惡作劇的微笑站在門口,一手優雅地按著掛在脖子上的卡林(5)瓶,指甲上的密名在深色皮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塔瓦妲的姐姐一身來城裏散步的裝扮:藍色長袍,拖鞋,頭發夾著珠子編成小辮,戴著一頂鑲嵌著珠寶的帽子。一如既往,完美無瑕。

“我吵到你了嗎,妹妹?”

“沒錯,你吵到我了。”

鄧雅劄在靠墊上坐下,“這房間真可愛,味道也香。你剛才在……招待客人?”

她的微笑清楚地表明:我知道你在做什麼,所以,你得乖乖照我說的辦。

“沒有。”塔瓦妲回答。

“太好了。我找你正想談這個。”鄧妮(6)放低聲音,就像謀劃秘密事件,“我想讓你見個年輕人。他英俊、富有、機智——而且今天下午就有空。你說好不好?”

“我完全有能力安排自己的社交生活,姐姐。”塔瓦妲回答。她走到窗邊,用力一扯,拉好窗簾。

“哦,我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你才會跟站街女以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今天下午我有工作要做。慈善工作,給人家看病。巴努·薩珊(7)的居民——就是你口中的站街女和不三不四的人——需要醫生。”

“我想,那位年輕紳士一定有興趣看看,你在下麵那地方是怎麼工作的。”

“是啊,我猜從高高的木塔希博塔裏,肯定很難看到巴努·薩珊的生活。”

鄧雅劄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哦,我向你保證,我們什麼都看得見。”

“你在議會派對遇到某個抹香水的男孩子,就給我安排了約會。我的工作比這重要多了。謝謝你想著我,鄧妮,但你真該放棄這種努力了。”她走向書房門口,希望自己的步伐夠堅定。

“哎喲,這話我完全讚成。替你操心就像替木塔希博的雞巴清洗野代碼一樣,徒勞無益。可惜,父親不這麼想。”

塔瓦妲停了下來,胃裏一陣發冷。

“今早我找他談過。我告訴他,你已經悔過,隻想恢複家族名聲,重新變成受人尊敬的女子。”

塔瓦妲轉過身。鄧妮藍色的眼睛直直望著她,目光懇切。

“你想把我變成撒謊的人嗎,妹妹?變成個講故事的人,就像你一樣?”

塔瓦妲拉緊身上的袍子,牙齒咬得格格響。講故事的人。怪物的情人。我沒這樣的女兒。三年前,懺悔者(8)在故事宮殿找到她,並把她帶回來的時候,父親就是這麼說的。

“好吧。對方是誰?”

“阿布·努瓦斯。”鄧雅劄回答,“要是你們成為……朋友,我想父親會很高興。”

“鄧妮,你要懲罰我,更簡單的辦法有的是。父親想從那人身上得到什麼?”

鄧妮歎口氣,“那人是城裏最富有的魂靈兒商人。你說父親想要什麼?”

“我不笨,姐姐。”而且,幽會過後,森先生這樣的懺悔者精靈還會向我透露各種消息。“父親在議會裏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支持,並不需要花錢購買。所以,為什麼是他?為什麼選在現在?”

鄧雅劄眯起眼睛,用手上的一枚戒指來回摩擦嘴唇,“看來,你至少還跟得上城裏政治的基本動向。我想我該為此高興。”她緩緩開口,“但是,最近形勢有所變化,我們的地位……有些動搖。今天早上,一位議會成員突然死亡。是位女議員,名叫阿麗爾,來自索倫茲家族。你應該記得她。”

阿麗爾,父親的座上賓,一臉嚴厲,黑發中夾雜著禿斑(那兒的頭發被野代碼吃掉了),肩上有一隻青銅老鷹。小姑娘,比起當個木塔力棒,你還不如隨便給哪個活人鏟屎呢。看來,這就是要我約會的理由了。塔瓦妲甩掉回憶,胸中空落落,臉上卻仍然無動於衷。

“我猜,”她說,“她肯定是父親提議修改《怒吼協定》一事最堅定的支持者。她怎麼死的?”

“自殺,實在太過湊巧。懺悔者認為是一起上身事件。有可能是馬斯陸(9)幹的,但迄今為止,他們並未宣稱對此事負責。我們正著手調查。父親還聯係了索伯諾斯特人,赫辛庫(10)會派人來調查。再過三天就要舉行協定修正案投票了。要想贏,我們就得花錢買。阿布·努瓦斯對此一清二楚。所以,親愛的妹妹,你得花最大力氣讓他高興。”

“真想不到,父親居然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托付給我。”托付給怪物的情人。

“努瓦斯老爺專門請求父親準許他向你求愛。而且,據說他的口味很……不尋常。我得忙著照顧索伯諾斯特特使。無聊的保姆差事,可總得有人做。所以,恐怕隻能拜托你了。”

“你正好有事,這可真巧啊。”你是他的心腹親信,而我隻是他賣給沙漠魂靈兒商人的東西。

從前可不是這樣的。她記得吱吱作響的平底鍋,撲麵而來的香噴噴的熱氣,父親將軟和的手放在她肩上。來,塔瓦,嘗嘗,這是你自己做的。喜歡的話,再多加點墨角蘭。好菜能向你講述它們的故事。

“親愛的妹妹,我這是在幫你。我們的父親很仁慈,但他並未忘記你做過的事。這是我給你的機會,讓他看看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鄧妮握住塔瓦妲的手,指間的精靈戒指涼冰冰的,“而且這不隻是為了你,塔瓦妲。你總提起你的巴努·薩珊,要是我們贏了,就有力量改變全斯爾人民的生活。隻要你幫我。”鄧妮的眼神真摯。每當她想讓塔瓦妲聽話的時候,都會用這種眼神。勸塔瓦妲逃走的時候,她用過這種眼神;勸她躲開精靈查艾利蒙的時候,她也用過這種眼神。

“你居然許給我美好願景?我還以為你會威脅我呢。”塔瓦妲靜靜回答。

“好吧。”鄧妮說,“也許有些東西是該告訴父親。”

塔瓦妲緊閉雙眼,太陽穴跳動。這是昂神的懲罰。也許我罪有應得。

也許父親還會正眼看我。

“好吧。”她覺得渾身虛弱冰冷,“我隻盼望自己夠不尋常。”

“太好了!”鄧妮站起來,一拍掌,身上的珠寶和精靈戒指叮當作響,“別繃著臉嘛,肯定會很有意思的!”

她上下打量塔瓦妲,皺皺眉,“不過,我們得先好好弄下你的頭發。”

(1)地球上最後一個人類城市,詳見後文。

(2) 地球軌道上的居住處(即後文所謂天空斯爾)墜落以後,散布在地表的殘骸,後來成為高檔居住區。

(3)詳見後文。

(4)超微型機器人,可組合成各種結構形狀。

(5)跟木塔希博合體的精靈夥伴。

(6)鄧雅劄的簡稱。

(7)貧民居住區。

(8)相當於斯爾這座城市的警察。

(9)起義造反的精靈。詳見下文。

(10)創建索伯諾斯特的始祖之一。和其他始祖一樣,有無數基於“原型”的拷貝,前來調查的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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