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人委員會”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機構。它的成員是五位年齡從四十幾歲到八十有餘的著名專家。它實行的是終身製,隻有某一位委員去世了才會由另幾位委員推選新的成員。誰也不知道這個機構到底是幹什麼事情的,隻知道它的級別很高——也許是最高的,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個委員會隸屬於哪個部門。本來它的成員都各有各的工作,但近來這幾個人卻聯絡頻繁,這種情形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何夕一直不肯走進密室,直到他看見了江哲心帶來的牧野靜。那次她被帶到一個荒僻的處所接受了半個多月的詢問,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事情的發展已經不由她控製了。三天前,她被帶到一家醫院,大夫宣布她需要治療。當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嘶喊,但都無濟於事。而就在這個時候,江哲心來到醫院帶走了她。這兩天她一直住在酒店裏。
何夕之所以讓江哲心把牧野靜帶到今天的會議現場,也是為了保護她,何夕想讓她真正介入到這件事情中來。對秘密一無所知的人和對秘密了如指掌的人常常是安全的,而對秘密一知半解的人卻多半處境危險——何夕自己的遭遇就是一個例證。盡管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何夕直覺地感到整個事件裏隱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
密室的門在人們身後緩緩關閉。大廳正中有一個由三維成像技術製造出來的半透明地球影像,它直徑超過十米,進入密室的人第一眼便會看到,它正緩慢而靜謐地轉動著,如果仔細分辨的話,甚至能看到海洋巨浪掀起的波紋。淡淡的經緯線標誌在球體的表麵浮動著。屋子裏隻剩下七個人——何夕、牧野靜以及“五人委員會”。在這些人裏頭,何夕認識兩個——江哲心和郝南村。當目光落到郝南村臉上時,何夕久久沒有移開目光,令郝南村有些不自在地左右顧盼。
“我知道你的感受。”江哲心用規勸的口吻對何夕說,“當年郝南村博士隻是盡自己的職守,有些事我們其實也是迫不得已。”
這時,坐在左邊的一位滿頭銀色鬈發的老婦人開口道:“何夕先生,我是‘五人委員會’的凱瑟琳博士。”她又指著坐在她旁邊的兩位身著黑色西裝的瘦高個男子說,“這是藍江水博士和崔則元博士。我想另外幾位就不用介紹了,你都認識。出於安全考慮,我們五人以前雖然經常聯係,但還從未像今天這樣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所以,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們的誠意。現在由我來解答你的問題。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向別的委員提問。”
何夕想也沒想就開口說:“我想知道楓葉刀市在什麼地方。你們誰來答都行,喏,”他指著藍江水說,“就是你吧。”
“何夕先生,你的曆史學得怎麼樣?”藍江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我是說近代史。”
何夕不知道藍江水為何有此一問,他想起了自己羞於見人的考分,“老實說不太好。我對曆史缺乏興趣。”
藍江水微微一笑,“你還算誠實,你的回答和我們調查的結果一樣。當初你在中學讀書時曆史成績沒有一次及格。”
“為什麼調查這個?這有什麼關係?”
“你如果處在我們的境地說不定比我們還要小心,我們有必要知道你過去的一切。好了,暫時不說這個。我想問你知不知道‘新藍星大移民’。”
“是這個呀?”何夕有點小小的得意,因為這事他正好知道,“那是一百五十年前發生的事件,當時,人類已經發現了宇宙中有眾多適宜生命存在的行星。於是,他們挑選了一顆和地球情況差不多的,讓許多人接受了冷凍,出發移民到那顆新行星上去了。我記得那顆行星同地球的距離是四十光年,以光子飛船的速度來算,第一批上路的人已經到達很久了。而且我知道,在一百三十年前,還有一些人移民到了另外一顆行星。”
藍江水博士看著侃侃而談的何夕,不禁搖頭苦笑道:“我不得不佩服政府高超的保密手段,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還能讓人不起一點疑心。天知道我們哪裏來的什麼光子飛船。而且就算是有什麼新藍星,又有誰能保證上麵沒被其他智慧生物占據,難道準備去打星球大戰嗎?”
何夕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明白藍江水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說什麼?你不會是在告訴我那隻是一次騙局吧?這可是載入了史冊的偉大事件,正是這件事徹底緩解了地球的生態與發展危機。”
凱瑟琳插話道:“如果說那是一次騙局的話,它也不是出於惡意,最多算是一種手段而已。政府花了大力氣把某顆蠻荒星球描繪成一片充滿生機的新大陸,以此來吸引人們自願移民。說實話,當時的地球確實已經相當糟糕了,超過兩百億人居住在這顆最多隻適宜居住一百億人的星球上。”
“如果這是騙局的話,那麼那些人都到哪裏去了?”何夕倒吸一口氣,“總不會是被消滅了……”何夕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我記得前後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億人。”
江哲心博士在一旁擺擺手說:“你的想象力未免過於豐富了。‘新藍星大移民’計劃雖然是場騙局,但並不至於那麼恐怖。至於說那些人……”他的目光投向了麵前地球上深黃的一隅,“他們就生活在類似於楓葉刀市的城市裏,和我們生活的城市並沒什麼不同。”
“楓葉刀市。”何夕念叨著這個名字,這個城市已經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甚至於改變了他的人生。但是,他又的的確確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
“他們生活在許多像楓葉刀市那樣的城市裏。”藍江水的語氣像是在宣讀著什麼,“他們一樣地呼吸空氣,一樣地新陳代謝,一樣地出生並且死亡,和我們沒有任何不同——隻除了一點,”藍江水直視著何夕的臉,不放過他的任何一絲情緒變化,“組成他們世界的磚和我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