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那個男人又來了,我叫他江叔叔。
他手裏提著一個“黑森林”蛋糕,那是我以前最愛吃的。
可我一看到他,張強媽媽那張刻薄的臉就在眼前浮現。
所有屈辱、憤怒和不甘,一下子全湧了上來。
就是他!一切都是因為他!
我衝過去,一把將他手裏的蛋糕打翻在地。
奶油和巧克力碎屑濺得到處都是,也濺到了他幹淨的褲腳上。
“你滾!”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我不想看見你!你這個害人精!你滾啊!”
他高大的身子僵住了,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我,眼神痛苦。
媽媽衝過來,死死抱住我,把我拖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聽到她在外麵,聲音壓得很低,對他說:“她今天在學校受委屈了......你別怪她。”
我捂著被子,止不住的哭著。
其實,我不是從一開始就恨他。
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但有些片段總會在不經意間冒出來。
媽媽說,爸爸是遠洋船員,常年在海上漂著回不了家。
那時候的我,對“爸爸”這個詞沒什麼概念,隻知道別的小朋友都有,我沒有。
江叔叔偶爾會來。
他總是來去匆匆,每次出現都帶著一身海風的鹹味。
他會把我舉得高高的,用胡子拉碴的下巴蹭我的臉,逗得我咯咯直笑。
“小淼淼,想不想聽叔叔講海裏的故事?”
我拚命點頭。
他就給我講,海裏有會唱歌的鯨魚,有五顏六色的珊瑚,還有比房子還大的章魚。
他講得繪聲繪色,我聽得入了迷。
有一次,我問他:“叔叔,我爸爸也看過這些嗎?”
他愣了一下,眼神閃過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摸摸我的頭,聲音變得很輕:
“嗯,你爸爸去過比那更深、更遠的地方。”
那時候的我,真的以為爸爸在某片遙遠的海域,看著那些神奇的生物,總有一天會駕著大船回來接我。
可我漸漸長大,周圍的聲音也變了。
小區裏的阿姨們看我和媽媽的眼神開始不對勁。
她們會聚在樓下,對著我們的背影指指點點。
“就是她,溫晴,看著挺老實一個護士,沒想到在外麵養漢子。”
“可不是嘛,那男的隔三差五就來,孩子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收斂點。”
我握緊書包帶子,裝作什麼都沒聽見,拉著媽媽快步往前走。
學校裏的風言風語,比小區裏更難聽。
起先,他們隻是叫我“沒爹的林淼”。
後來,不知道誰把小區裏的流言帶到了學校,我就變成了“媽媽是破鞋的野孩子”。
張強是帶頭起哄的那個。
每次江叔叔來過之後,他就會在班裏大聲嚷嚷:“林淼,昨天又有叔叔去你家給你送‘父愛’了吧?你媽可真能耐啊!”
全班哄堂大笑。
我恨他。
恨他每一次出現,都在我媽“不清不白”的罪名上,再添一筆證據。
我在被子裏哭著哭著,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