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市的頂級豪門都知道,傅家有位從不露麵的傅太太。
傳聞她心腸歹毒,假孕搶婚,還是個右手殘疾的殘廢。
結婚三年,傅家少爺從未帶她出席過任何公開場合。
今天,是傅沉外婆的忌日。
這位傳說中的“傅太太”,居然第一次主動現身。
江歲年身穿黑色長裙,未施粉黛,長發鬆鬆挽起。
她手中緊握著一個樸素的木質食盒。
食盒裏,是她熬了半夜,用笨拙的左手一點點精心捏出的桂花糕——這是外婆生前最愛吃的東西。
侍者顯然認出了她,眼中訝異轉瞬化作輕蔑,仍恭敬開門。
靈堂裏,傅沉外婆的遺像掛在正中間,照片上的老人慈眉善目,嘴角掛著江歲年熟悉的溫和笑意。
空氣瞬間凝滯,竊竊私語聲清晰可聞。
“就是她啊......怎麼敢來的?”
“三年前要不是她橫插一腳,傅少和林小姐的孩子恐怕都能跑了。”
“當初要不是她跑了,陳少能瞎嗎?”
似乎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傅沉漫不經心地抬眼瞥來。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沉了下去,化為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來做什麼?”
傅沉聲線清冷,仿佛在問一個不請自來的,打擾了雅興的陌生人。
站在他身邊,端莊賢惠的林靜嫻適時地柔聲開口,打著圓場。
“阿沉,別這樣,歲年也是好意。”
她笑著看向江歲年,目光卻落在她殘廢的右手上。
“歲年,你的手......還好嗎?這種場合,其實不用勉強自己來的。”
這話看似解圍,實則將眾人的注意力再次引向她最痛的缺陷。
那隻手,纖細,蒼白,安靜地垂在身側,像一件精致卻無用的裝飾品。
江歲年仿佛沒有聽見,目光越過所有嘈雜與注視,繼續向前走。
在傅沉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她微微垂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傅沉,我做了外婆最愛吃的桂花糕,想讓她嘗嘗......”
重瞳青睞,他淡漠的視線從江歲年蒼白的臉上掠過,不置可否。
冰冷的無視讓她指尖微顫,卻仍固執地捧著那份心意,默默走到供桌前,將手中的食盒輕輕放了上去。
林靜嫻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江歲年手中的食盒,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精光。
側過身,她溫柔地望向傅沉。
“阿沉,平安今天好像特別焦躁,是不是聞到了什麼特別的味道?”
她聲音輕軟,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外婆生前最疼平安了,說這狗通人性,一定要讓它來送外婆一程。你看,它好像真的感知到什麼了呢。”
傅沉的目光投向安靜蹲在一旁的杜賓犬,眼神略微柔和。
林靜嫻的話恰到好處地勾起了他對外婆的回憶,讓這隻外婆生前最喜愛的狗留在靈堂,是理所應當的。
漸漸的,江歲年食盒中濃鬱的桂花甜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杜賓犬的耳朵突然豎起,鼻子不停嗅動,顯然被這熟悉的甜香吸引。
它開始不安地躁動,牽引繩在它脖子上勒出痕跡。
“平安這是怎麼了?”
林靜嫻的語氣單純如同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目光卻精準投向了江歲年的食盒。
“歲年妹妹帶了什麼特別的東西?這味道......連平安都被吸引了呢。”
她的話看似是無心的提醒,卻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歲年的食盒上。
愈發躁動的杜賓犬,突然毫無征兆猛地向前一撲,牽引繩應聲而斷!
那繩子看似結實,實則早已被動了手腳,此刻終於承受不住狗的力道。
失去束縛的杜賓犬直衝向供桌,被空氣中濃鬱的甜香指引,精準撲向了江歲年的食盒!
“平安!”
林靜嫻驚呼一聲,語氣滿是驚慌。
“快停下!那是歲年妹妹給外婆的祭品啊!”
她沒有上前阻攔,隻是站在原地,麵露“焦急”。
杜賓犬被食盒中濃鬱的甜香完全吸引,用爪子扒拉著食盒邊緣。
江歲年下意識伸手想去護住,卻因右手使不上力,隻能眼睜睜看著食盒被狗撲倒在地。
“砰”的一聲,食盒摔得四分五裂。
裏麵晶瑩剔透的桂花糕滾落一地,沾滿了香灰和塵土,杜賓犬低頭嗅聞著散落的糕點,開始大口吞食。
靈堂內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地上狼藉的糕點,和那隻大快朵頤的杜賓犬。
江歲年僵在原地,臉色霎時白得透明,一夜的心血,就這樣被踐踏得粉碎。
她看著滿地狼藉,嘴唇微微顫抖,下意識地轉向傅沉試圖解釋,聲音裏帶著一絲慌亂和無措。
“對不起......我......我沒想到會這樣......是它突然......”
傅沉眉頭緊鎖,眼中閃過清晰的煩躁與不悅,對江歲年要說的話完全不感興趣。
他的不悅不是衝著狗,也不是衝著“意外”,而是衝著江歲年。
是她的出現,她帶來的這份東西,才引來了這場難堪。
傅沉臉色鬱沉,聲音冷得像冰:“連自己的東西都看不好嗎?”
陰鷙目光掃過地上被狗啃食的糕點,語氣裏的厭惡毫不遮掩。
“這種招貓引狗的晦氣東西,也配擺在這裏?”
晦氣東西......
江歲年渾身一僵,心臟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穿。
她耗費心血,忍著右手舊傷疼痛做出的心意,在他眼裏,竟卑微低賤至極。
林靜嫻適時地流露出幾分“不忍”,輕聲歎息。
“歲年妹妹,你快別往心裏去,平安它真不是有意的......都怪我,剛才就該把它牽遠些。”
她的話,像是在安慰,聲音卻哽咽得恰到好處。
傅沉聞言,臉色更冷。
江歲年緩緩抬起頭,最後一次看向傅沉。
他正微微側頭,對林靜嫻低語著什麼,眉宇間是對她“細心周到”的認可,卻唯獨沒有對江歲年半分垂憐。
滾落在地上沾滿灰塵的桂花糕殘渣被人掃進垃圾桶裏,仿佛那是什麼肮臟的垃圾。
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沒有再看那地上的桂花糕一眼。
默默轉向外婆的遺像,深深地,極其緩慢地鞠了三個躬,背脊挺得筆直,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江歲年緩緩抬起頭,目光最後一次掃過傅沉的臉,像是要將他刻在記憶裏,又像是要永遠忘記。
沒有再說話,她隻是轉過身,一步步向門外走去。
隻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