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國,東海岸,深冬。
葉雲渺摘掉破洞的毛線手套,搓著那雙布滿凍瘡和裂口的手,領救助餐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潤的聲音。
“葉雲渺。”
葉雲渺渾身一僵。
街對麵,停著一輛與這破敗街區格格不入的黑色賓利,旁邊站著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葉雲渺那顆早就痛到麻木的心再次狠狠抽痛起來。
是葉庭,她的哥哥。
葉庭穿過狹窄的街道,鋥亮的皮鞋踩在汙水未幹的雪地上,步步逼近。
“爸媽和婉婷都想你了,讓我來接你回家。”
聽到“回家”兩個字,葉雲渺長睫輕顫。
她是京市葉家的千金,葉庭也曾是那個會偷偷給她帶糖、在她被欺負時擋在她前麵的哥哥。
可十年前真千金葉婉婷被找回來時,她這個鳩占鵲巢的假貨,就成了葉家最礙眼的存在。
他們覺得是她搶了葉婉婷的人生。
她是個罪人。
所以五年前她被外人唾罵時,整個葉家,包括她喊了十八年的哥哥,都以她為恥放任那人將她送來國外。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那個家,早就沒了她的位置。
葉雲渺將所有情緒壓回眼底,再抬頭時,臉上隻剩一片沉寂的麻木:“我可以選擇不回嗎?”
葉庭愣住。
他本以為,她會很開心回去的,畢竟她如今過得並不好。
隻當她是介意當年的事,男人臉色沉下去:“不能,收拾你的東西,立刻跟我走。”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往車上帶,那手上的凍瘡被摩擦,刺痛瞬間傳來。
葉雲渺試圖掙脫,奈何力氣懸殊:“我在這裏很好,我不想回去!”
葉庭徹底沒了耐心,俯身逼近:“葉雲渺,給我甩臉是吧?”
“當初明明是你做了有辱葉家的事,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耍脾氣?”
“還是說幾年不見學會欲擒故縱了?我告訴你,當初讓你滾出國是裴臨淵的意思,現在讓你回來,是婉婷的恩典,你沒資格說不!”
聽到“裴臨淵”兩個字,葉雲渺的臉色瞬間血色盡失。
男人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粗暴地拽著她的胳膊,將她塞進賓利後座,對司機冷聲道:“去機場。”
車內暖氣很足,卻暖不進葉雲渺的四肢百骸。
葉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回國後安分點,別再耍什麼花樣,婉婷善良,不代表我會一直容忍你。”
葉雲渺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酸澀逼回。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葉庭視她如無物。
飛機落地江城,熟悉的潮濕空氣湧來,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車沒有開往葉家大宅,而是徑直駛向了一家頂級的私立醫院。
葉雲渺皺眉:“來醫院做什麼?”
葉庭將她拽下車。
“婉婷需要你幫個忙,這是你欠她的。”
葉雲渺的心猛的一沉,她就知道,如果不是葉婉婷需要,葉家根本不會想起她這個女兒。
葉庭幾乎是拖拽著葉雲渺走向VIP住院部。
就在葉庭不耐煩地推開一間高級病房門的瞬間,葉雲渺所有的掙紮和疑問都卡在了喉嚨裏。
隻見床上躺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女童,身上接著一些細小的管子,睡得正沉。
那孩子的眉眼極其精致,像洋娃娃,能隱約能看出深邃的眼廓和翹挺的鼻梁。
不知為何,看到她,葉雲渺的心口莫名的一悸,一股天然的親近感和揪心的痛楚瞬間湧了上來。
她甚至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一小步。
若她的孩子也在,也該這麼大了。
“她,她怎麼了?”
葉庭沉聲:“急性腎衰竭,很嚴重,需要腎臟移植。”
葉雲渺長睫輕顫,還未反應過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姐姐,是你嗎?”
隻見一個打扮精致的女人走了進來。
看到葉雲渺,她立刻露出一抹驚喜的笑容:“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
葉婉婷幾步上前,想要拉葉雲渺的手,卻被葉雲渺猛的躲開。
葉雲渺看著這張臉,內心隻有厭惡和冰冷。
她冷靜下來,警惕地的看著葉庭。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葉婉婷咬著唇,眼眶裏瞬間蓄滿了淚水:“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覺得是我搶了你的一切,姐姐你怎麼對我都沒有怨言,但是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孩子?
葉雲渺如遭雷擊。
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看向了床上的那抹小身影。
怪不得覺得眼熟呢。
原來是裴臨淵和葉婉婷的孩子。
她名義上的外甥女。
五歲,所以,在她和裴臨淵還在一起的時候,葉婉婷就已經懷孕了?
那她呢?她死去的那個孩子又算什麼?
葉雲渺唇色發白,渾身都像是被打碎一樣,疼的心臟陣陣緊縮。
葉婉婷哭的梨花帶雨:“姐姐,歲歲需要立刻做腎臟移植手術,和我、和臨淵哥哥的腎源都不匹配,隻有你的配型是成功的,姐姐,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葉雲渺笑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裴臨淵和葉婉婷的孩子,需要她的腎來救?
巨大的荒謬感和撕心裂肺的痛處瞬間淹沒了她。
她臉色慘白的向後退去,扯了扯幹裂的唇:“我憑什麼要救她?憑什麼用我的健康去換這個孩子的命?”
“葉雲渺。”葉庭厲聲嗬斥:“這是一條人命,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葉婉婷哭的更凶了:“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把對我的恨轉移到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身上,我求你了,隻要你肯救他,我做什麼都可以,我給你跪下,好不好?”
說著,她竟然真的要跪。
葉庭一把攔住她,心疼的將她護在懷裏。
可在看向葉雲渺時,眼底又被無盡的厭惡所替代。
“葉雲渺,明明是你霸占了婉婷十年的人生,你憑什麼恨?”
“我看這三年你在國外真是一點記性都沒長,反而更加沒有人性了!”
“隨你怎麼說。”
葉雲渺幾乎是從唇齒間擠出一句,然後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葉庭,不顧一切的衝向門口。
她絕對不會去救裴臨淵和葉婉婷的孩子。
絕對不會。
然而,她剛衝出房門沒幾步,就猝不及防的撞進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懷抱裏。
刻入骨髓的氣息無孔不入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葉雲渺愣了一下,僵硬的抬頭。
一張俊美到極致的臉映入眼簾,男人五官立體,眉目深雋,一雙狹長的鳳眸漆黑不見底。
是裴臨淵。
時間凝固。
裴臨淵先是錯愕,隨即,眼底翻湧起滔天的巨浪,是比五年前更甚的憎惡與暴怒。
他周身裹挾著冰冷的戾氣,瞬間逼近。
葉雲渺臉色慘白如紙,下意識想逃,可他快,男人比她更快。
裴臨淵冰冷的指尖猶如鐵鉗,毫不憐香惜玉的遏製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將她死死的抵在牆上。
漆黑的眼底翻湧著蝕骨的冰封和戾氣。
“葉雲渺。”他咬字,陰鷙的氣息籠罩著她:“誰讓你回來的,我不是讓你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麵前嗎?!”
葉雲渺臉上血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