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晚,我便拆了藥方,憑著在謝家藥房裏學來的皮毛,重配了一劑溫補養血的湯藥。
至於那碗蝕心散,則被我小心地烘幹磨成粉末,裝入一個不起眼的香囊,悄悄懸於床帳內側。
毒氣緩散,不易察覺,正好能掩蓋我換藥的痕跡,也能應付宮裏不定時的抽查。
次日清晨,徐太醫準時來請脈,我算準時機,故意手一滑,“安胎藥”的碗應聲而碎。
瓷片四濺,其中一片鋒利的碎片直直劃破我的掌心。
趁著眾人慌亂之際,我飛快將一角香囊塞入袖中。
“你在做什麼?”
一道冰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一直閉目養神的蕭珩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目光如出鞘的利刃,死死釘在我身上。
他忽然撐起身子,一把攥住我受傷的手腕,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掌心的血,為何不紅?”
我心頭一跳。
他沒等我回答,視線掃過地麵,最終定格在床底一抹不起眼的灰燼上,語氣愈發森寒:“你燒了密令?”
我這才發現,昨夜燒毀的那封皇帝密令,竟有殘燼被風卷到了床底。
他竟早已知曉!
他盯著我,眼中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隨即猛地咳出一口血,暗紅的血跡濺在雪白的床褥上,觸目驚心。
“你替我擋毒,是為了自保?”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枚銀針,狠狠刺入自己指尖。
血珠滾落,精準地滴入我掌心的傷口,“若你真是皇帝的人,此刻就該喊人了。”
我看著兩股血跡瞬間相融,心口莫名發緊。
窗外,李嬤嬤監視的身影一閃而過。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我望著他蒼白如紙的臉,忽然覺得,或許讓他活得久一點,對我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我便以謝府舊廚傳下的名方為由,日日為蕭珩燉一盅雪梨川貝。
梨汁清甜,是我精心編織的謊言。
用以中和他體內沉屙多年的慢性毒素,恰到好處。
那是燕戎舊臣的手段,怕他擁兵在外,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第七日,他咳血的次數肉眼可見地少了,夜裏甚至能靠著床頭坐起,看幾頁書。
侍女青禾端走空碗時,悄悄在我耳邊說:“趙管事講,昨夜有北境的飛鴿落在了院子裏。”
我心頭一震。
他在聯絡燕戎?
若他真要回去,那我算什麼?
那一夜,我輾轉難眠,最終還是從繡鞋的夾層裏,翻出了那張用油紙包好的江南水道圖。
這是我逃出謝府時,憑著記憶默畫的活命路線。
次日午後,天氣陰沉。
我照例端著藥膳進屋,蕭珩正靠在榻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清明了許多。
他竟主動伸手接過了藥碗,一飲而盡。
隨即,又將手邊一杯尚有餘溫的清茶遞給我:“你也喝點。”
我本能地想要拒絕。
可一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便看到裏麵一閃而過的譏誚。
我忽然就笑了,接過茶杯,仰頭飲盡。
茶水很尋常,可入喉不過片刻,四肢便開始發麻,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下墜。
徹底失去意識前,我看見蕭珩站了起來。
他走得那樣穩,沒有半分病態。
他走到床邊,彎腰從我的枕頭底下,抽出了那張水道圖。
黑暗中,我聽到他一聲極輕的歎息:“原來,你也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