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嬤嬤掌管庫房三十年,平生最恨的便是這種蛀蟲鼠蟻,賬目不清。
我趁勢塞給她一本手抄的賬單。
那是我上一世,無意間聽周管家和賬房先生醉後密語時,死死記下的。
哪月買米虛報了斤兩,哪日修繕多開了銀錢,甚至他藏匿暗賬的地窖,都寫得一清二楚。
次日午後,風雲突變。
老夫人毫無征兆地召集全府管事,說是要對賬。
周管家站在堂下,冷汗浸透了後背。
偏就在這時,門房來報,說大理寺少卿裴衍奉旨前來,要查侯府曆年稅賦虧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裴衍一身青袍,恰好撞見了這場內審。
老夫人索性請他做了個見證。
他接過我那本賬冊副本,當眾翻開,一條條核對,一句句追問。
周管家哪裏經得住這般拷問,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雙腿一軟,跪地求饒,將貪墨的款項和盤托出。
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當場撤了他的職,命人扭送官府,隨即目光落在我身上:“即日起,由三姑娘暫代內務協理。”
我連忙低頭斂袖,做出一副誠惶誠恐、受之有愧的模樣。
唯有裴衍,在離去前,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落在我身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這些賬目,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視線,彎唇一笑:“我一個弱女子能有什麼本事?不過是......聽風辨影罷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追問,轉身離去。
我以為拔除了周管家這顆毒牙,至少能換來片刻安寧。
可我忘了,府裏最不缺的,便是見不得旁人好的眼睛。
暴雨前的寧靜,往往最是騙人。
我執掌中饋的第五日,沈知意便迫不及待地上演了這出姐妹情深的戲碼。
她捧著一個螺鈿小盒,眼眶紅得像隻兔子,聲音裏都帶著哭腔:“姐姐,妹妹知你如今在侯府步步維艱,這是我特意托人從江南尋來的上等胭脂,願你早日得侯爺青眼,也好......也好在這府裏立足。”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若非我死過一次,怕是真的要信了。
我笑著收下,姿態溫和地謝過她的“好意”。
當晚,我便讓翠屏取了指甲蓋大小的一點胭脂,混在溫水裏,喂給了廊下那隻最健碩的狸花貓。
半個時辰後,那隻平日裏最是活潑的狸花貓,在我腳邊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我心底冷笑。
醉顏紅,好一個醉顏紅。
內含微量砒霜,日日塗抹,不出半月,便可讓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潰爛流膿,再難複原。
第二世,我的那張臉,就是差點毀在秦婉容送來的這盒“醉顏紅”上,她還想順勢汙我一個“色衰失德”的罪名。
這一世,她倒是學聰明了,竟唆使沈知意這個蠢貨來做她的馬前卒。
我將計就計,命翠屏將那盒毒胭脂付之一炬,換上了我早就備好的,用珍珠粉和花露調製的無毒香膏。
又取出一枚金絲絡子,小心翼翼地藏進了胭脂盒底的夾層裏。
那絡子,是去年七夕,顧修明賞給秦婉容的。
我早就知道他們二人暗通款曲,隻是一直缺一個將他們釘死的鐵證。
三日後的深夜,我算準了老夫人禮佛後歇下的時辰,故意讓翠屏在西廂的抄手遊廊上“失手”打翻了燈籠。
火光一閃,驚動了老夫人院裏守夜的婆子。
很快,伴隨著一聲驚呼,幾個婆子在假山牆角下,“發現”了一隻滾落的繡鞋,鞋裏恰好藏著那枚金絲絡子,鞋邊,還有一盒被踩扁了半邊的胭脂。
幾乎是同時,沈知意發髻淩亂,衣衫不整地從假山後“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而她肩上,赫然披著一件顧修明的玄色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