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媽被人從越南騙來,賣給我爸。
十二年後,我爸外麵的女人懷了兒子,他不要我媽了。
離婚的民政局調解室裏,我爸一腳踹在我小腿上,在我耳邊惡狠狠地說:“敢選她,我打斷你的腿。”
我媽哭著,向我張開手臂:“來媽媽這裏,媽媽帶你走。”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撲進媽媽的懷裏。
我卻攥緊拳頭,指甲掐進肉裏,藏起胳膊上被打火機燙出的傷疤。
然後,我一把抱住我爸的大腿,哭喊起來:
“我要爸爸!爸爸,你別不要我!她養不活我的!”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低著頭,眼淚憋著,不敢掉。
前天晚上,我爸又輸光了錢,他抓著我的頭發把我按在牆上,衝我媽吼:
“你敢跟我爭撫養權,我就找趙哥,把你賣回越南的窯子裏去!”
“你走了,我的債也會跟著你。到時候,你就帶著這個小雜種一起去接客!”
我不懂什麼是窯子,什麼是接客。
但我見過趙哥。他手臂上紋著龍,少了一根小拇指,笑起來一口黃牙,看我媽的眼神惡心得讓人想吐。
我不能讓我媽被他抓走。
我轉向調解員阿姨,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磕頭,哭得喘不上氣:
“阿姨,我求求你,我要我爸,我不要我媽。”
調解室裏,死一樣的寂靜。
我偷偷看媽媽,她的眼睛裏什麼都沒有了,一片死灰。
過了很久,我才聽到她開口。
她的聲音很輕,像錘子,一下下砸在我心上:
“調解員,我,我不要她了。”
民政局最終把我判給了爸爸。
他拎著我的胳膊往外走,手指像鐵鉗,捏得我骨頭疼。
這點疼,和他用藤條抽我時比起來,不算什麼。
媽媽一個人站在民政局門口的公交站下。冬天很冷,風很大。她穿著薄襯衫,風一吹,好像人就要散了。
我忍不住回頭看她。
她隻是站著,像個木頭人,望著車來的方向。
車到站,她僵硬地走了上去。
一條藍色頭繩從車窗飛出來,砸進我腳邊的泥水。
那是我上周生日,媽媽用攢了三個月的廢品換錢給我買的,上麵有一隻小熊掛件我當時嫌它幼稚,不想戴。
現在,它躺在泥水裏,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我掙開我爸的手,衝過去把它從泥水裏撈起來,攥在手心。泥水順著指縫往下滴。
公交車開遠了,變成一個小黑點,不見了。
爸爸走過來,見我手裏攥著東西,一把搶過去。
看到是那條不值錢的頭繩,他呸了一聲,把頭繩扔在地上,一腳踩碎。
“撿這破爛玩意兒幹什麼!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他抬手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響,半邊臉都麻了。
這一巴掌不算重。
可我卻再也忍不住,哭了。
不是因為疼,不是因為委屈。
而是因為那隻藍色的小熊,被他踩碎了。
我抱著膝蓋,眼淚砸下來,混進泥水裏。
我叫來娣,沒有姓。
爸爸說,陳家的香火要留給弟弟,我這種賠錢貨,不配掛這個姓氏。
媽媽說人都有名字的,她會悄悄的叫我悅悅,這是她給我的名字。
媽媽以前也沒有名字,所有人都喊她那個越南女人。
但今天,她有名字了。
她叫江晚霞。
真好聽。
江晚霞,我的媽媽。從今天起,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