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明摔門而去的第三天，家裏死氣沉沉。

老周食不下咽，唉聲歎氣。

嘴裏念叨的全是兒子在外有沒有錢花，有沒有受苦。

我知道，他在等我先低頭。

過去每一次和周明鬧僵，都是我先服軟。

打電話噓寒問暖，再買上他愛吃的東西，上趕著去道歉。

但這次，我紋絲不動。

我照舊買菜做飯，打掃屋子。

甚至買了毛線，不緊不慢地給老周織起了毛衣。

看我毫無反應，老周終於熬不住了。

“你就一點不擔心小明嗎？”

“他脾氣那麼衝，萬一在外麵想不開怎麼辦？”

我頭也不抬，針線穿梭。

“他快三十了，自己做的決定自己擔著。”

“餓了會找吃的，冷了會添衣。”

“你操什麼心。”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老周急了，“他是我們兒子！”

“是兒子，不是祖宗。”我停下手裏的活，看著他。

“老周，我們把他當兒子，他把我們當什麼了？”

“提款機？還是墊腳石？”

老周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老周幾乎是跑去開門：“肯定是小明回來了！”

門一開，果然是周明。

他不是一個人。

身邊還依偎著一個妝容精致的女孩。

他的女朋友，小雅。

小雅拎著滿當當的禮品，一進門就甜甜地喊：

“叔叔好！阿姨好！”

老周一看這陣仗，臉上的愁雲立馬散了，熱情地招呼他們進來。

周明跟在後麵，看了我一眼，沒做聲。

小雅放下東西，自然地坐到我身邊。

“阿姨，我聽周明說了，你們為他創業的事吵架了。”

“您別生氣，周明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他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天天跟我念叨。”

“說惹您生氣了，後悔得不行。”

她三言兩語，就把不孝子描摹成了幡然醒悟的孝子。

周明立刻坡下驢，態度軟了下來：

“媽，前幾天是我混蛋，不該跟您那麼說話，我道歉。”

老周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一家人，說開就沒事了。”

“快，洗手吃飯，我今天買了你最愛吃的排骨。”

一場家庭危機，似乎就要在小雅的調和和周明的“道歉”中化解了。

然而，我抽出被小雅挽著的手，不鹹不淡地說：

“道歉就不必了。”

“欠條想好怎麼寫了嗎？”

小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明的臉又沉了下來。

老周在桌下狠狠踢了我一腳，拚命使眼色。

我視若無睹。

小雅反應很快，立刻又笑著說：

“阿姨，您怎麼還提欠條的事啊，多傷感情啊。”

“周明這個項目，我也投了錢，我們專門請教過行業裏的前輩，都說前景特別好。”

“您看，這是我們的產品設計圖...”

她拿出手機，調出幾張花哨的圖片，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他們的宏偉藍圖。

周明也在一旁附和。

我由著他們說。

等他們告一段落，才指著小雅手腕上的新表。

“小雅，這塊表挺漂亮的，得不少錢吧？”

小雅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得意地說：

“阿姨挺懂的呀，這是周明上周送我的生日禮物，快兩萬呢。”

我點點頭，目光轉向我兒子。

“周明，你一個月工資多少來著？我記得好像是六千塊吧？”

“你沒日沒夜地加班，存三個月，不吃不喝，才夠買一塊表送女朋友。”

“你們的商業計劃書裏，說你們現在生活都很拮據，為了夢想節衣縮食。”

我頓了頓，毫不掩飾嘴角的弧度。

“這就是你們的節衣縮食？”

“拿著我們老兩口的血汗錢，去實現你們漂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