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挪進了棲霞閣,坐落在龐大東宮最偏僻的角落。
顧承煜說,這是為了低調,也是為了保護我。
他那位太子妃蘇倚雲,來得比我想象的更快。
香風先至,環佩叮當。
「喲,這就是殿下金屋藏嬌的周妹妹?」
她上下打量著我,眼神挑剔又輕蔑。
「聽殿下提起過,妹妹從前是在街頭討生活的?」
她用手帕掩著口鼻,輕笑出聲。
「今日得見,果然別有一番風韻。」
我沉默的行禮,站在一邊。
蘇倚雲眼波流轉,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聽聞妹妹戲法一絕。」
「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妹妹給本宮助助興,也讓本宮開開眼界?」
屈辱感瞬間淹沒了全身。
我想拒絕,卻又怕給顧承煜惹麻煩。
我沉默地從隨身的舊布囊裏拿出一塊洗得發白的絲帕。
表演的是最拿手的空手取蓮。
手指翻飛,絲帕變幻,一朵素雅的絹布蓮花在我掌心緩緩綻放。
這本該贏得滿堂喝彩。
「哎呀!」
一聲誇張的驚呼響起。
蘇倚雲揮手,她身側丫鬟端著的那杯滾燙的茶水便精準的潑在了的手背上。
皮肉瞬間被燙得紅腫發亮,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手裏的絹花掉在地上。
顧承煜恰好此時趕到,眉頭緊鎖。
蘇倚雲眼圈一紅,像受驚的小兔,立刻撲進他懷裏,聲音帶著哭腔。
「殿下,臣妾不是故意的。」
「都怪妹妹這戲法,那花突然冒出來,嚇著臣妾了,手一抖就......」
顧承煜下意識地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
「無事,別怕。」
他安撫完蘇倚雲,才將目光轉向我。
看著我瞬間紅腫起泡的手背,他眼神裏掠過一絲心疼。
但那心疼轉瞬即逝。
他看了一眼蘇倚雲,微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跟我說。
「喬喬,你一向皮實,這點小事,自己上點藥就好了。」
說完,他攬著蘇倚雲的肩,像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棲霞閣。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荒涼的院子裏。
手背上火辣辣的疼,抵不過心口那被反複踐踏的冰冷。
夜深人靜,他來了,帶著一盒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藥膏。
顧承煜坐在我床邊,語氣帶著一種施舍般的歉意。
「喬喬,我知道今日委屈了你。」
「她性子向來驕縱,我還用得到她,不得不偏向她一些。」
顧承煜拉過我那隻裹著布條的手,指尖微涼。
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布條,看到那猙獰的水泡和紅腫的皮肉時,他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疼嗎?」
他低聲問,聲音有些啞。
我沒說話。
顧承煜歎了口氣,挖出藥膏,動作很輕很柔地塗抹在我的傷處。
那小心翼翼的樣子,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破廟裏,他為我凍傷的手塗抹廉價凍瘡膏的時光。
冰涼的藥膏緩解了灼痛。
他給我塗完藥,沉默地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我未受傷的指尖。
昏黃的燭光下,他的側影顯得有幾分落寞。
「我心裏......是疼你的。」
他低聲說,像一句夢囈。
他俯下身,一個帶著藥膏清苦氣息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額角。
然後,他起身離開了。
今夜,他還要回去陪蘇倚雲。
我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帳頂模糊的繡花。
手背的灼痛似乎減輕了。
但心口那個被撕開的洞,卻灌滿了凜冽的寒風。
這點虛假的溫存,像裹著糖衣的砒霜。
明知有毒。
卻因那片刻熟悉的暖意,而讓人更加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