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猛虎的咆哮震得人耳膜發疼,腥風撲麵而來。
刹那間,侍衛們驚慌地大喊:“保護王爺!”
薑櫻雪隻覺得眼前一花,季安澈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將宋芝緊緊抱進懷裏,迅速轉身,躲開了老虎的第一次撲咬。
而被這突發狀況嚇到的薑櫻雪,就這樣完全暴露在了老虎的麵前。
那畜生一次沒撲中,泛著綠光的凶狠眼睛立刻盯上了落單的薑櫻雪。
薑櫻雪心跳得像要炸開,她顧不上身上杖打的傷還沒好,轉身就跌跌撞撞地朝著和季安澈相反的方向逃。
身後的虎嘯和沉重的腳步聲像催命一樣,她不敢回頭,隻能拚命往前跑。
前麵的路漸漸被濃霧籠罩,視線越來越模糊。
薑櫻雪慌亂中一腳踩空!
“啊——!”
失重感猛地襲來,她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朝著霧氣的下方直直墜落。
老虎見獵物掉下山崖,在上麵煩躁地轉了幾圈,低吼幾聲,最後還是轉身朝季安澈他們的方向追去了。
山崖下麵似乎並不深,薑櫻雪重重摔下去,卻沒有想象中的粉身碎骨,而是掉進了一片溫熱的水裏,濺起巨大水花。
她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從水裏爬出來。
死裏逃生的慶幸隻持續了一小會兒,就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她抬頭望著被霧氣遮住的崖頂,眼前一次次閃過的,是季安澈毫不猶豫護著宋芝轉身離開的背影。
那麼堅決,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確認她是死是活。
原來在真正的危險麵前,她連讓他猶豫一下的資格都沒有。
冰冷的絕望像這崖底的寒氣,一絲絲滲進骨頭裏,比身上的傷更痛千百倍。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由遠及近。
“王妃在這兒!”
是王府的侍衛找了下來。
他們看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薑櫻雪,手忙腳亂地把她抬起來,送回了王府。
這次墜崖,讓她本來就很虛弱的身體更加糟糕,連續幾天發高燒,昏昏沉沉。
這期間,季安澈來看過她一次。
他沒有進房間,隻是站在一扇畫著山水的屏風外麵。
屋裏藥味很重,安靜得嚇人。
過了很久,屏風外麵才傳來他那熟悉的聲音,還是那麼冷冰冰的:“既然沒有生命危險,就好好休息。”
屏風這邊,薑櫻雪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一句話也沒說,好像真的還在昏睡。
曾經,季安澈的冷漠全是給外人的,在她這裏,永遠都是春風一樣的溫柔。
她一度以為,自己會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直到此刻,薑櫻雪才真切地體會到,外人眼中那個冷傲,不假辭色的攝政王,究竟是何種模樣。
季安澈在屏風外站了片刻,裏麵始終沒有任何回應,隻有壓抑的寂靜。
他似乎也無話可說,終是轉身,衣袂拂動間帶起細微的風聲,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隻留下滿室苦澀的藥味,和一種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日,王府要舉行祭奠先祖的大典。
作為攝政王正妃,薑櫻雪必須出席。
清晨,她早早起身,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自己蒼白憔悴的臉,沉默良久。
侍女捧來的,卻並非她慣常穿戴的深青蹙金正裝,而是一套淺粉色的衣裙。
那顏色嬌嫩,質地普通,分明是府中低等侍妾或是稍有頭臉的大丫鬟才會穿的服製。
薑櫻雪的目光落在衣裙上,指尖微微蜷縮。
侍女低垂著頭,聲音細若蚊蠅:“王妃恕罪……宋姑娘說,她的禮服昨日不小心被茶水潑濕了,一時半刻幹不了,便……便先借了您的正妃禮服去穿。這套,是管事嬤嬤讓送來的,說是時辰快到了,請王妃先將就一下,莫要誤了吉時。”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這分明是宋芝又一次精心設計的羞辱,要讓她在闔府上下,乃至可能前來觀禮的宗親麵前,顏麵掃地。
薑櫻雪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她知道,若此刻發作,爭執起來,誤了祭典時辰,季安澈絕不會站在她這邊,最終受責難的,還是她自己。
“放下吧。”她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侍女如蒙大赦,慌忙將衣物放下,退了出去。
薑櫻雪伸出手,指尖撫過那粗糙的粉色布料。
為了不耽誤時辰,她隻能穿上。
祭壇設在王府東側的宗祠前,莊嚴肅穆。
青石板鋪就的廣場上,旌旗招展,侍衛林立。
當薑櫻雪穿著那身紮眼的淺粉衣裙出現時,原本肅靜的人群頓時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她硬著頭皮,挺直脊背,朝著祭壇入口走去。
果然,兩名手持長戟的侍衛麵無表情地交叉兵器,攔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祭壇重地,妾室不得入內!”侍衛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薑櫻雪腳步一頓:“本宮是攝政王妃薑氏,並非妾室,請放行。”
那侍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那身不合規製的粉色衣裙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絲譏誚。
“王妃?今日祭祖,哪位主子不是正裝出席?你這身打扮,分明是侍妾規製,還敢冒充王妃?速速退下,莫要自誤!”
“我真是王妃!是……是我的禮服被……”薑櫻雪試圖解釋,可話到嘴邊,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何事喧嘩?”
隻見宋芝穿著一身屬於正妃的繡著金鳳翱翔的深青蹙金禮服,雍容華貴,儀態萬方地走了過來。
那禮服穿在她身上,竟意外地合身,襯得她容顏越發嬌豔,氣度非凡。
“放肆!你們怎敢阻攔王妃?”
這一聲王妃,如同驚雷,炸得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侍衛們麵麵相覷,看看華服盛裝的宋芝,又看看穿著妾室粉衣的薑櫻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
宋芝卻已親熱地挽住薑櫻雪的胳膊,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人都聽清:“姐姐,你也真是的,就算心急,也不能穿錯衣服呀!這祭祖大典,豈能兒戲?快隨我進去吧,莫要讓王爺久等。”
她這話,看似解圍,實則坐實了薑櫻雪穿錯衣服的罪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薑櫻雪身上。
“嘖嘖,穿成這樣來祭祖,成何體統?”
“怕不是失了心瘋,想冒充王妃混進去吧?”
“看她額上那胎記,倒像是那位無鹽王妃,可這穿著……也太不知禮數了……”
……
薑櫻雪的臉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羞憤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她將求救的目光投向祭壇前方,那個被眾人簇擁著的高大身影。
季安澈顯然也注意到了入口處的騷動。
他轉過頭,眉頭緊緊蹙起,在看到她眼中的無助和哀求之後,卻隻是冷漠地搖了搖頭,隨即避開視線。
那一刻,薑櫻雪的心徹底沉入了冰窖。
薑櫻雪羞憤欲死,猛地甩開宋芝的手,低著頭,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衝進了祭壇區域。
她能感覺到身後那些如影隨形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
祭典儀式開始,莊重的樂聲響起。
季安澈作為主祭,神情肅穆,一舉一動皆符合禮製。
薑櫻雪站在屬於正妃的位置上,卻覺得自己像個格格不入的小醜。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到了主祭上前敬香的環節。
季安澈手持三炷清香,緩步走向祭壇中央那尊巨大的青銅香爐。
就在他即將把香插入香爐的瞬間,異變陡生!
放置香爐的巨石基座,毫無預兆地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緊接著,一道猙獰的裂縫迅速蔓延!
“轟隆!”
祭壇的一角猛地坍塌下去!
沉重的青銅香爐失去平衡,帶著熊熊燃燒的香火和灼熱的灰燼,朝著站在前方的薑櫻雪和稍後側的宋芝方向,直直傾倒砸下!
“小心!”
驚呼聲四起!
電光火石之間,站在薑櫻雪身後的宋芝眼中狠光一閃,非但沒有後退,反而猛地伸手,用力將猝不及防的薑櫻雪向前狠狠一推!
薑櫻雪隻覺得一股大力從背後傳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踉蹌,正好迎向了那當頭砸下的重逾千斤的青銅香爐!
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