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晚,傅雲舟回來時,秦桑已經躺下了。
她背對著門,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傅雲舟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從前他晚歸,秦桑總會小心翼翼地找話和他說,哪怕他回應冷淡,她也從不氣餒。
可這幾天,她安靜得可怕。
他剛要開口,外麵突然拉響了緊急警報。
警衛員急促地敲門:“傅團長,連夜暴雨導致水壩坍塌,洪水衝出河堤,已經淹沒了周圍的房屋!上級命令,所有人必須立刻撤離!”
傅雲舟神色一凜,迅速披上雨衣。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秦桑一眼:“我先去組織群眾撤離,你作為軍嫂,之後再說。”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衝進瓢潑大雨中。
秦桑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心裏一片平靜。
她早就習慣了,在傅雲舟心裏,她永遠是最後的選擇。
然而她沒想到,這次的洪水會如此凶猛,不過半小時,渾濁的洪水就湧進了院子,水位迅速上漲。
秦桑急忙爬上閣樓,從窗戶望出去,整個家屬院已經變成一片汪洋。
時間一點點過去,家屬院裏的呼救聲、哭喊聲漸漸稀少,最終歸於沉寂。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被困在這一方逐漸被洪水吞噬的孤島上。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遺忘在這裏時,她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穿透雨幕傳來。
“傅團長!嫂子還在裏麵!”
她順著聲音望去,看見傅雲舟穿著一身濕透的軍裝,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家屬院這邊艱難地涉水而來。
他來了……
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唾棄的希望,剛剛在心底燃起,下一秒,就被徹底掐滅。
因為她清晰地看到,在傅雲舟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纖細的身影,身上正披著他那件寬大的、屬於團級幹部的軍用雨衣!
是秦溪!
秦溪住的地方,離家屬院很遠。
他是在組織撤離的間隙,甚至可能是在撤離開始前,就先繞遠路,去把秦溪接了出來,妥善地帶在身邊,將自己的雨衣給了她,為她遮風擋雨。
而他明知道她在這裏,明知道洪水凶猛,卻把她放在了“之後再說”的位置。
在他心裏,人民群眾是第一位的,秦溪是緊跟著第一位的,而她秦桑,永遠排在最後,是那個可以被犧牲、被暫時遺忘的存在。
傅雲舟很快涉水到了樓下,仰頭看到了櫃子頂上的秦桑。
“把手給我!”
秦桑正要下去,跟在傅雲舟身後的秦溪突然發出一聲驚呼,腳下一滑,被一個浪頭卷倒,瞬間就被衝出去好幾米遠!
“雲舟——!”秦溪驚恐的尖叫響起。
傅雲舟臉色大變,幾乎是立刻收回了伸向秦桑的手,轉身就朝著秦溪被衝走的方向拚命追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秦桑腳下的櫃子被洪水衝得搖晃起來,她一個不穩,也噗通一聲栽進了冰冷的洪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她,渾濁的水湧入口鼻,她拚命掙紮,浮出水麵,看著傅雲舟義無反顧追向秦溪的背影,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傅雲舟!救我——!”
她的聲音在洪水的咆哮中顯得如此微弱。
傅雲舟聽到了嗎?
或許聽到了。
但他沒有回頭。
他的所有注意力,他整個人的方向,都隻為那個被洪水卷走的秦溪。
他任由她在他身後,在冰冷的洪水中沉浮,呼喊,最終被一個更大的浪頭淹沒,失去了所有意識。
……
秦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身邊空無一人。
護士進來給她換藥,看著她孤零零的樣子,忍不住問:“同誌,你傷勢嚴重,必須有家屬陪護。你看看隔壁病房那個同誌,雖然隻是落了水,沒什麼大傷,但她丈夫和父母一直陪在她左右。你這邊一個人也沒有,這可不行啊。”
丈夫?父母?
秦桑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細細密密地疼,她垂下眼睫,沒有回答。
護士歎了口氣,也沒再多說,換好藥就離開了。
護士剛走,病房門就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她的父母。
他們臉上沒有多少關切,反而帶著責備。
“桑桑,你醒了就趕緊起來!你姐姐也住院了,雖然沒什麼大事,但受了驚嚇,身子弱,正需要人照顧!你怎麼還好意思一直在這兒躺著?趕緊過去搭把手!”
“就是!你姐姐從小就身體不好,你皮實,這點傷算什麼?快去看看你姐姐需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