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歲,秦桑看見姐姐將鄰家哥哥傅雲舟堵在牆角親,少年身姿如青鬆挺拔,耳朵通紅,卻沒有推開。
十八歲,秦桑看見姐姐和傅雲舟手拉手見父母,商量結婚。
二十歲,秦桑看見姐姐為了一個寶貴的出國名額,在結婚前一天跑了。
秦桑追到巷口,對著姐姐的背影顫聲喊:“姐!你不要他了,那……給我行不行?”
秦溪腳步一頓,回頭漫不經心地揮揮手:“行啊,給你了。”
於是,為了兩家的顏麵,也為了她那點見不得光的私心,秦桑披上不屬於她的紅蓋頭,坐上了迎親的吉普車,成了傅雲舟的新娘。
三年過去了,她學著煲湯,熨燙軍裝,將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可傅雲舟待她,始終像隔著一層化不開的冰。
她卻依舊堅信,她會愛他很久很久。
直到這天,秦桑照例去給傅雲舟送午飯,到了他辦公的團部,想起他曾說過不能打擾他工作,便站在外麵等。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她把飯盒緊緊護在懷裏,生怕雨水淋濕了裏麵的飯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傅雲舟始終沒有出來,秦桑擔心他的胃病會犯,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向他的辦公室。
而後,看到了讓她渾身血液都凍結的一幕——
那個在人前永遠冷峻威嚴的傅團長,此刻正半蹲在地上,而他麵前,坐著消失了三年的秦溪。
傅雲舟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極其溫柔地握著秦溪的腳踝,輕輕揉按。
“嘶……輕點兒。”秦溪嬌嗔道。
傅雲舟動作立刻放得更輕,抬頭看她,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這個力度呢?”
秦溪看著他,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笑什麼?”傅雲舟問,聲音低沉溫和。
秦溪唇角彎起:“沒什麼,隻是覺得……你可是我妹妹心心念念的人啊。她現在還在外麵淋著雨,巴巴地等著給你送飯呢。結果,你卻在這兒給我揉腳,不知道她要是看見了,會不會哭鼻子。”
傅雲舟聲音平靜無波,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紮進秦桑的心口:
“我不在乎她哭不哭。”
“我隻在乎你疼不疼。”
這兩句話,如同驚雷,在秦桑耳邊炸開。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懷裏的飯盒變得滾燙,幾乎要拿不住。
“嫂子?來找傅團長的?怎麼不進去?”一個路過的幹事看到她,詫異地問道。
這聲音驚動了裏麵的人。
秦桑看到傅雲舟抬起頭,目光朝門口掃來,她心裏一慌,像是做了什麼錯事被抓住,也顧不上解釋,抱著飯盒踉踉蹌蹌地轉身就跑。
雨還在下,比剛才更大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她身上、臉上,冰冷刺骨,她卻渾然不覺。
她隻是拚命地跑著,仿佛這樣就能逃離那令人窒息的畫麵,逃離他那殘忍的話語。
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流,鹹澀無比。
她不明白,為什麼……
從小到大,明明她和姐姐都是父母的親生女兒,可好吃的、好穿的、父母的誇獎和關注,永遠都是姐姐的。
她穿的一直是姐姐穿剩下的衣服,玩的也是姐姐不要的娃娃。
就連最後,她小心翼翼愛著的男人,也是姐姐不要了,施舍給她的。
傅雲舟一直不知道,能嫁給他,她心裏有多歡喜。
這份歡喜,支撐著她度過了這三年無數個冰冷的夜晚。
小時候,她被鄰居家的孩子欺負,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是他板著臉把那些孩子趕跑,然後遞給她一顆帶著他體溫的水果糖。
讀書時,她考試沒考好,躲在河邊哭,是他找到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陪她坐了很久,最後說:“一次沒考好沒關係,下次努力。”
後來,他每一次穿著軍裝回家探親,身姿挺拔,眉眼清俊,她都偷偷看了無數眼,心跳失了序。
所以,當秦溪不要他了,她才會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說出那句“姐,那就給我行不行”。
秦溪不要的,卻是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敢觸碰的月亮啊。
她把這月亮捧回家,小心珍藏,仔細嗬護,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光和熱。
可原來,這月亮早在十五歲那年就被秦溪摘下了,一直到現在,都從未有一刻,真正屬於過她。
她又哭又笑,不知在雨中跑了多久,抬頭時,竟發現自己站在了民政局門口。
那一刻,她忽然發現,原來那麼深愛的人,放下,也不過是一瞬間的決定。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民政局。
“同誌,我要申請強製離婚。”
工作人員看到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樣子,愣了一下,但也沒多問。
畢竟這麼大的雨,哪家好男人,會讓自己媳婦淋成這樣?
工作人員心裏大概也猜到了幾分,遞給她表格,讓她填寫。
簽好後,才又將資料收上去:“材料我們要送上去審批,需要幾個工作日,你回去等通知吧。”
秦桑點點頭,輕聲道:“謝謝。”
而剛走出民政局沒幾步,她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喇叭聲。
她下意識回頭,看見一輛熟悉的軍綠色吉普停在路邊,車窗搖下,露出傅雲舟輪廓分明的側臉。
他看到秦桑這副落湯雞的模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怎麼淋成這樣?上車。”
若是以前,秦桑一定會因為能和他多待一會兒而暗自欣喜,立刻聽話地上車。
但這一次,她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說完,她目光掃到路邊一個蜷縮在屋簷下避雨的乞丐,頓了頓,走過去,將懷裏一直緊緊護著的飯盒,輕輕放在了乞丐麵前。
傅雲舟看著她這一連串的動作,眼中難得地閃過一絲震驚和錯愕。
他眉頭蹙得更緊,幾乎立刻意識到,之前在辦公室門口,她可能都看到了,聽到了。
難怪,後來沒看到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