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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聽於定九回答這件事倒有幾分明白,心中覺得稍慰,遂要請他快講出來。大家回到院子裏坐定了,於定九開口說道:“這裏平安多年,並無盜匪。此次盜驢之人,當然絕非綠林英雄,況且布條上寫明來意,要和玉琴姑娘挑戰,自是有本領的人,不服玉琴姑娘,故意來此獻些本領,看玉琴姑娘如何去要回罷咧!離此十餘裏,有一個鄉村名喚鹿角溝,那處的居民多習武術,聞得有幾個女子亦精技擊,尚武之風很重。
前天劍秋兄收服了那頭金眼雕歸來時,鹿角溝中也有幾個鄉民前來瞧熱鬧的。又在昨天我們縱獵時,途中遇見二三個鹿角溝鄉民,他們在道旁瞧看,指著玉琴姑娘說:‘這就是荒江女俠,有了不得本領的!’其中有一個快嘴阿金,我也認得,大概他回去後,不免在那裏傳說,遂有不服氣的人要試試玉琴姑娘的真本領,所以來此盜去花驢了,否則為什麼別的不偷,單盜玉琴姑娘的坐騎呢?”
玉琴聽了點頭道:“自然我也知道那人並無其他惡意,不過跟我一人鬧罷了,現在既然於先生說出那個鹿角溝地方,待我即刻自己去探訪罷。那人既要試試我的本領,不妨和她較量一下,看她究竟有多大能耐。若是真有本領的人,我也結交一個朋友,若是不識時務的,哼哼,那麼我的寶劍也不肯輕饒她!”
說罷麵上微有一些薄嗔。劍秋道:“我當偕同師妹前來一探下落,再想對付方法可好?”玉琴道:“這人既然指名要我前往,何必有勞師兄?反惹她訕笑我太怯弱了。所以請師兄暫在王翁莊上耽擱,待我一人趕去,必要將我心愛的花驢奪回方才使她知道人家是不好欺侮的!”劍秋見玉琴已下決心,也就不敢勉強,遂道:“師妹之意如此,我也不必奉陪了,但請師妹自己留神,不要輕敵。”
玉琴笑了一笑,又問於定九道:“鹿角溝在那一處?請即見告。”
於定九道:“出了棗莊,一直向南,須走了十六七裏,便有一條小溪,再沿溪東行,和狼牙山遙遙相對的一個小小村莊,便是了。”
玉琴道:“多謝指示,我馬上去吧!”
說著話,立起身來要行。劍秋忙把手攔住道:“且慢!那邊既然來此盜去花驢,一定要防備你去的,你若是這個樣子走去,人家便知道你是荒江女俠了,不要反中他們的暗算麼?”玉琴笑道:“劍秋兄說話不錯,不如待我改扮一下,他們便不相識了。”
劍秋道:“很好。”於是玉琴入內去化裝。不多一刻,回到外邊,大家見玉琴已裝成一個老婦模樣,身上穿著一件敝舊的棉襖,便是王翁的老妻穿剩的,傴僂而行,麵上不知塗著什麼,添了許多皺紋,果然在陌生的人看來,誰還認得她是大名鼎鼎的女俠呢?大家不覺笑將起來。
王翁道:“時已不早,不如既在寒舍用過了午飯再去,未為晚也!”玉琴點點頭,便在王翁家裏和劍秋、於定九等用了午飯,悄悄走出後園門,一路向鹿角溝行去。
途中遇見幾個棗莊的鄉人,果然不認識她了。她一邊走一邊想,未免暗自好笑。照著於定九的說話,一直向南而走,約摸行了十六七裏的山路,路上風景倒也不惡,便聞水聲蠻蠻,前麵有一條小溪。
沿溪朝著東麵走去。回顧已瞧見狼牙山尖銳的山頂,自己已走到一處村落了。料想這裏便是鹿角溝,便裝作行乞一般走進村來。
細察那裏的居民,大半業農。有幾個鄉民走在道上,糾糾桓桓,鹹有好勇之狀。村中屋宇鱗次櫛比,門前都有一個打麥場,有些牛羊在那裏齧草。卻向那裏去探訪得盜驢之人呢!玉琴正在蠽趄的時候,瞧見左邊一家門前打麥場上有兩三個鄉婦在那裏用力打麥,唱著很入調的俚歌。
遂即走到他們麵前,假做向他們乞食的模樣,其中便有一個身軀粗夯,相貌醜陋的鄉婦,厲聲叱道:“呔,乞婦快快走開去!我們辛辛苦苦在此做工,方才能夠得到一天的糧食,你年紀已老,又不能做工,誰肯給你白吃的?不要在這裏嚕蘇!”
玉琴便正色答道:“你們認我年紀老邁,不能象你們這樣工作麼?那麼你們不認識人了!”
鄉婦聞言冷笑道:“老乞婦,不要說什麼夢話。你能打麥,我再也不信!至多打得幾下,便將跌倒了。”
玉琴道:“不妨待我試一下子看,你們不見也不會相信的。”
於是她便代鄉婦去打麥。鄉婦退立一邊,看玉琴施展兩臂,一起一落的打麥,似乎絕不費力一般,非常迅速,同伴都及不上她。便是自己雖有些蠻力,也不能夠到如此地步,心裏不覺詫異。
鄉婦的同伴也在旁看得出神,停著手都不打麥了,大家覺得這個老乞婦倒著實有些氣力的,不要欺她年老,我們年輕的反不及她咧!玉琴便停了說道:“大概你們已瞧得了,我在青年時候,曾習武技,但至今年已老邁,不高興工作罷了,若是工作起來,比較你們還要好呢!我在外邊行乞多年,走過了多少地方,從沒有遇見女子能武的,我也可以自豪了。”說罷嗬嗬地笑將起來。這幾句話乃是玉琴故意說出,借此激動她們,以探虛實的。
果然那個蠢婦人聽了,大大的不服氣,翹起大拇指,對玉琴說道:“老乞婆,你有了一些力量,不要自負其能,以為別的女子都沒有驚人武藝的。須知這裏年家姑娘能舉石擔作天魔舞,跳丈餘高的牆垣,如跨門檻一般,身輕如燕一般,男子都拜倒裙下,說她是個巾幗英雄,也是我們鹿角溝婦女裏頭的第一人了。其他能武的也不少。你這樣狂言,若被他們聽在耳中,必要向你斥責,驅逐你出去了!”
鄉婦說的時候,把手搖指著西邊走來兩個女子道:“那個靠左手走的小姑娘便是了,你千萬不要高聲驚動了她。”
玉琴不及答話,回過臉去,瞧見兩個小姑娘生得都是姿容妙曼。而左邊一個穿著青色衣服,更是身長玉立,婀娜多姿,而眉宇之間,更饒英氣,正在十八九妙年華,可說是鄉娃中的翹楚。若和大破韓家莊有宋彩鳳比較起來,真不愧大喬小喬,並世之美,自愧勿如了。那兩個女子沒有覺察到這裏有人偷瞧,所以緩緩地走了過去。玉琴仔細看了一回,又向鄉婦探問,始知年家小姑娘閨名小鸞。
她的父親在此墾田為業,隱居不出,但喜結交朋友,時常有遠道的人前來拜訪,一住便是十天八天,一月兩月,也說不定的。所以好客之名,傳播遠近,現在早已故世了。家中惟有一位老母,別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