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於定九說到這裏,玉琴聽著,忍不住別轉了臉好笑。劍秋卻微笑道:“於兄,你莫說無緣,真可算有緣了。”於定九一怔著:“此話怎講?”劍秋指著玉琴道:“這位玉琴姑娘便是荒江女俠,你當麵遇見了女俠,還要口口聲聲說無緣麼,寧非可笑!她也是我的師妹,我們二人同是昆侖山上一明禪師的弟子。”
於定九聽了劍秋的話,不覺跳起來道:“原來玉琴姑娘便是我一心敬佩朝夕思見的荒江女俠!見了麵還不認識,幸恕肉眼無知。我也想世間奇女子能有幾個,除了女俠有這樣好本領,還有誰來呢?今番相逢,可謂三生有幸。”說罷,連忙斟過一杯酒來,敬給玉琴。
玉琴忙道:“承蒙謬讚,使我更覺汗顏了。”
王翁相著玉琴的俏麵龐,也是十分驚異。單先生卻獨自顛頭播腦的念著道:“閑嘗讀說薈野乘,每見有紅妝俠女,黛影劍光,行俠仗義,如聶隱紅線之儔,令人遐想無窮。然而求之今世,則如麟角鳳毛,不可多得。豈世無其人歟?抑有之而緣吝未遇歟。幸哉,幸哉!
吾今得而見之矣。嗟乎!此真女英雄也!不當馨香頂禮之耶?”單先生正自大掉其文章調,之乎者也,說個不休。玉琴正喝得半杯酒,聽了單先生這般酸溜溜的大發其書呆氣,忍不住一陣好笑。櫻唇一張,將半杯酒噴將出來,忙用手帕掩住了口,兀自格格的笑個不止,劍秋和於定九也都失聲而笑。王翁是司空見慣的,且讚許單先生出口成章,所以並不發笑。單先生見他們都對他笑,還不知是何緣故,隻是顛頭晃腦,大掉斯文。
少頃,席散,劍秋又去看那金眼雕,向王翁取些鮮肉給他吃,金眼雕吃了一頓,足足吃去了三斤鮮肉。幸虧王翁今天新宰得一頭肥豬,盡夠它大吃。金眼雕吃罷,便棲身在架上過夜。琴劍二人各自安寢。於定九也告辭歸去。
次日,玉琴和劍秋要想動身,王翁那裏肯放他們便走,苦苦要款留三天。於定九又來奉陪,說今天晚上他也要做個東道主。玉琴本來急於回鄉,現見他們十二分的誠意挽留,不好意思拒絕,也就暫緩一天動身。隻是這一天將如何消遣過去呢?玉琴忽然對劍秋說道:“當此天高日晶,秋林淺草,我們何不馳騁一番,況且這裏很合宜打獵,我們也可借此打一回獵,好不好?”
劍秋道:“師妹有此雅興,自當同樂。”
於定九欣然道:二位喜歡出獵,某雖不才,願隨鞭鐙。”劍秋大喜道:“能得於兄為引導,這是再好也沒有的事了。”於定九便去牽了一匹棗騮馬來,又有一副韋蠺,向劍秋說道:“奉贈此物,金眼雕便可立在尊臂,不傷衣服了。”劍秋連忙稱謝,接過了縛置臂上。遂去放起那頭金眼雕,果然一飛便飛在劍秋的左臂之上。劍秋撫著他的羽毛,十分歡喜。王翁便命下人把兩位客人的坐騎牽到門前伺候。
二人遂和王翁告辭,走出門口,花驢和龍駒早在一起,琴劍二人各各跳上坐鞍。於定九也跨上馬背。眾鄉民聞信,紛紛趕來觀看,但見三人鞭子一揚,兩馬一驢,展開十二隻蹄子,飛也似的向山中去了。
這天天氣十分晴朗,山中風景大佳,三人一路馳著,遊目騁懷,至足樂也。劍秋到得山野把那金眼雕放出去,潑剌剌的一聲,金眼雕倏已飛到天半。玉琴道:“不要給它飛了去。”
劍秋搖頭到:“決不會的,此鳥通靈,已歸伏於我,必不他去。”三人瞧那金眼雕當真盤旋在他們頭上,跟著他們並不遠去。劍秋笑向玉琴道:“如何?”
於定九道:“這也是劍秋兄神威的效力。”三人已至山深林密之處,便有些狐兔獐豬之類發現,三人便下了馬,任意射獵。那金眼雕也獵得不少野兔和獐,劍秋便把隻野兔給它飽吃。日中時,王翁早命下人挑了酒食,送上山來,三個便席地而坐,飽餐一頓。
在樹下休息一刻,又去行獵,直至時候不早,方才興盡而回。當時夕陽西下,涼風陡起,三人據鞍緩轡,很從容地歸來。馬上累累然帶著獵得的動物,那金眼雕也已還到劍秋臂上,顧盼自如。眾鄉民都候著觀看,紛紛傳說,好似莊裏到了要人一般,琴劍二人頗覺有些慚愧。回到王家,王翁迎接進去,三人各自下鞍,入內休憩。獵得之物分贈與人,金眼雕卻自己飛到架上去了。
晚上於定九特請二人到他家裏去,設宴相請,又邀王翁和單先生為陪客。單先生更是高興,直飲到更深始散。琴劍二人仍回王翁家裏安睡。
不料就在這夜三鼓以後,王翁家裏忽有一條很苗條的黑影,刷的從圍牆外跳入,毫無聲息。那黑影輕輕地向裏麵鷺行鶴伏似的走進。一邊走一邊側耳細聽,似乎偵察什麼。此時王家上下人等都已睡熟。靜悄悄的無人能夠知道。那黑影並不向上房行去,卻掩到後麵園裏來,運動夜眼,向東首一看,微微笑了一笑,很迅速的跑去,乃是一個馬廄。廄中藏著兩匹馬和一頭花驢在那裏,靜靜的休臥。
那黑影見了花驢,心中大喜,走過去一伸手,要把那花驢牽動。花驢忽然叫了一聲,抵抗著不肯行動。於是那黑影先從懷裏取出一張白布條係在廄內的頂上,又解了韁繩,手拖住花驢,一手握住驢嘴,回頭便望處走,花驢不覺無抵抗似的跟著便跑。
劍秋和玉琴睡的地方距離很遠,所以一些沒有覺察。但是在那園門左側,有一間小屋,屋子裏躺著一個園丁,聽得驢子叫的聲音,連忙一骨碌爬起身來,又聽驢子的蹄聲,方從門外走過,不覺心中詫異。
過去開了門,摩挲睡眼,正欲瞧個明白,驀地裏光閃閃冷森森的有一柄寶劍,輕輕在他的麵前磨了一下,唬得他雙手抱著頭,緊閉雙眼,縮做一團。那黑影飛起一足,把他踢翻,便從他的身上解下一根帶子,把他縛做一團,口中塞了一塊割下的衣襟,拋在空地,再也不能開口聲張了。
於是那黑影悄悄地開了園門,牽出花驢,縱身跨上驢背,雙足一夾,便向南方疾馳而去。天上幾點燦爛的星光,映照著那個黑影和花驢,漸漸沒向田野間去。
直到次日天曉,琴劍二人各自匆匆起身,盥洗已畢,走到院子裏,王翁早出來奉陪,二人都要告辭,王翁意欲再留他們多住一天,正在言談之際,忽見兩個下人急急跑來說道:“莊主不好了!快些去看啊!”王翁一時摸不著頭腦,但見他們形色倉惶,知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便道:“有什麼事,快說一個明白,教我去看什麼呢?”兩個下人立定了,同聲說道:“莊主,昨夜園裏來了一個大賊,竟把方姑娘的花驢盜去了!”
王翁正要詢問詳細,玉琴劍秋在旁聽悉,麵上一齊變色,玉琴道:“怎樣,我的花驢有人盜去麼?”
下人道:“是。”玉琴道:“你們快引我去看。”
於是兩個下人引著玉琴便走。
劍秋和王翁跟在後麵,一齊走到後園小室門前,見那個園丁立在門旁,十分瑟縮的樣子。下人道:“今天早上,我們走到後園內,見園門大開,他還沒有起身,走進屋子一看,卻見他被人縛作一團,口內塞了布塊,拋在地上。我們便把他救起,解去了索縛,一問緣由,方知有人昨夜來此盜去方姑娘的花驢了。”
玉琴便問園丁道:“你被何人縛住?曾瞧見什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快快直說!”園丁答道:“昨夜三更以後,小人正自睡熟,忽被花驢鳴聲驚醒,急忙起來,又聽蹄聲走過小人的屋子前麵,遂開門出看,突有一個黑影,將寶劍在小人臉上一磨,禁止不許聲張,便把小人縛住拋在屋裏。小人聽得開門的聲音,那黑影牽著花驢走了,隻苦得口裏不能喊呢!”
玉琴聽罷,點點頭,便和劍秋、王翁走到廄中來,果見自己心愛的花驢已無影蹤,隻剩劍秋的龍駒和王翁家中的馬了。王翁驚異道:“奇哉!怪哉!有什麼人來此盜呢?”劍秋道:“此人隻盜花驢,明明別有作用!”
玉琴一眼早瞧見了廄上係著的白布條,臨風微展,便一縱身把白布條取下,見上下寫著兩行小字,劍秋也走上前一同觀看,念著道:“久慕荒江女俠芳名,惜無緣識荊耳。敬借花驢為質,幸速枉過。如能取還,甘拜下風。鸞。”
玉琴念罷,嬌妍微嗔,對劍秋說道:“劍秋兄,你瞧,不是明明有人向我挑戰麼?此間可有什麼高大本領的人呢?”
王翁接過白布條看後道:“這件事也很奇怪,這裏一向是很平安的,斷沒有什麼盜匪光顧。此人盜去花驢究屬何意?使我大大對不起玉琴姑娘了!”玉琴道:“這也不關王翁的事,大約此人故意前來獻些本領,要和我較量一下了。”
劍秋指著未尾一個“鸞”字道:“那盜驢的名字有個鸞字,且看筆跡還很娟秀,或者是個女子罷!”玉琴道:管他女子不女子,我總要設法把我的花驢取還!”
這時於定九來了,大家把這件事情告知他,且問他這裏附近可有什麼能人?於定九想了一想,遂說道:“二位莫慌。這件事我倒有幾分明白了,待我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