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乘騎奔馳三月天,嬌花啼鳥語綿綿。
遇慶瑤池開壽域,鯫生何幸是奇緣。
話說封悅生旅店奇逢得狎二美,又住一天,樂不待言;這日正是三月十七日,悅生將銀數兩,托望繁備辦壽禮,望繁道:“原來相公是藍奶奶內親,小人服侍不周,得罪了。”
遂代悅生進城,同封祿照單置辦禮物。次早悅生命封祿同店小乙,扛抬禮物入城,悅生隨後亦入城。
行至藍宅門口,禮物先進了,封祿又回來,引悅生入於內庭;藍母這日也不開東閣,止不過內眷女客而已,並無設大筵席。雖有一二十家送禮,俱是退回。言不做生日,鄰裏皆不聞,這日藍書出庭,見是毛店小乙,抬進禮物。因吃驚,自想我家奶奶不做生日,毛家姑娘送禮何為?因問道:“小乙這禮是怎麼?”封祿道:“我這禮是千裏來的哩。”
隨取了禮單,遞與藍書。持帖入內,道知來曆。藍母同二女展開禮單一看,上寫的是:“侄男封君詔頃首拜。”
藍母同三女繞正看禮單名帖,龐若蘭從後院而來,藍母放貼,若蘭拜祝畢,侍從於側,藍母仍取帖,看其禮甚豐道:“這是誰人,用此重禮。”及看後麵是侄男,封悅生名字。藍母道:“我因多年揚州無人往來,不知此是何人;珍兒你四人同我去看看禮物,向來人問一問,便知端的。”
忙今藍書將度門掩閉,母女五人皆齊至庭中。封祿一見老人家在前,料是姑太太,忙忙跪下道:“姑太太,小人叩頭。”藍母道:“你是何處來的!”封祿道:“小人是揚州封相公家的,同我家相公封悅生,來與姑太太祝壽的。”二藍母道:“我離家久,不知是那一派?”封祿道:“小人的相公,乳名叫做喜郎。”藍母道:“嗬,原來是我親侄兒,他如今在何處!封祿道:“相公同小人一齊來的,現在外廂。”藍母令藍書道:“快請封相公進來。”藍書應諾出去,藍母立庭前看擺壽禮。道:“珍兒你表兄家業有餘。
你看此禮不啻百金之外,雖不受,且今舅母的見家裏,還有成器之人,來此光降門戶,也是你外祖一脈。”言未已,隻見藍書引封悅生進入大門。母女抬頭遠睹,但見悅生頭戴月玉紗巾,麵如美玉,身穿月白縐紗褶子;大白花綾裙,白綾暑襪,足下大紅綢履,大步行來,豐逸瀟灑,玉貌堂堂。趨至中庭,四妹遠見,退入屏後。藍母降階而迎道:“我侄兒勞你遠來。”
悅生道:“姑母在上,因途程遙遠,不能朝夕侍奉,多有得罪。”封祿鋪氈;封悅生拜道:“小侄願姑母鶴壽無疆,遐齡滄海。”藍母急急向前相扶道:“吾兒遠臨,程途勞頓,又蒙豐禮來此一看,足見其情。”慌忙挽住,悅生平身侍立。藍母命使婢桂瓶,請四位姑娘出來相見。四女聞言,從後步出,環佩翩翩,香風袋襲,悅生遙覷。恍如仙子臨凡,魂靈早飛半天。
四女齊立於右,悅生居左,眾女襝衽,悅生作楫;眾女顏色如絳,秋波四睹,金蓮迭迭,柳腰搖拽而退。藍母陪悅生啜茗。封祿向前道:“姑太太禮物可收。”藍母道:“侄兒你在客旅不便收藏,為姑母念你遠來,麵點領用,餘禮暫且權收我處,回日送上。”悅生道:“特為姑母獻上;以效華封進祝,些微不腆,望祈笑留,則小侄忻感不勝。”藍母道:“哪有全收之理。”遂叫丫鬟將禮物扛入,四女查收。藍母令悅生入內座,桂瓶托茶,母女一齊相陪。
正是:久別家園親骨肉,豈知今日又重逢。
茶畢。藍母同四女陪悅生用酒。悅生見一姊二妹標致,暗想道:“珍姐久曠知味,三妹皆未經風雨,真如上苑名花,玉姿美質。鯫生已入天台矣,何幸得近玉人。”心中自喜。珍娘頻頻偷覷悅生,暗想道:“好個表弟,人品豐美俊逸,比我那浪子高之天淵。”私歎不表。玉娘見表兄風流儒雅,自想維揚是繁華之地,我這表兄多管風月中斷不能少的,一定是知趣的人。瑤龐二女低頭自思,若嫁了像這表兄這樣人物,溫柔俊俏,也不枉了為人世。
藍母道:“珍,可敬你表弟一杯。”珍娘奉母命,伸出玉手持杯,桂瓶執壺酒,珍娘合羞絳頰捧敬。悅生起身接杯而飲;亦要回敬。藍母忙止道:“不要複杯,表姐自來不飲。”悅生道:“小侄從命。”
又言客歲九日,會見姐夫傅貞卿,同一花俊生在淮裝了藥材,至我維揚發賣,已獲大利。藍母道:“侄兒,你見姐夫如今何往?”悅生道:“小侄留他,他不從,次日相請;主人言已開船,上湖廣去了。”藍母道:“如何不寄一字!”悅生道:“傅姐夫說,邂逅相遇,不及付字與嶽母,老舅若去,傳言致意便是。”又道:“姑母,那花俊生是姐夫的表弟,也未有信。”
藍母道:“侄兒你姐夫與此人為友,見怪你姐姐勸他。故此棄其產業,攜友遠出,致你表姐失望。我又無靠,你兩個妹妹,又尚未字人。”悅生道:“姑母年邁,早晚亦要人支持。奈小侄路遙,有緊事時,不能就到。”藍母道:“侄兒你家中侄婦賢惠,可能持家,是誰家女子。”悅生道:“不瞞姑母,小侄不才,侄婦是門戶中人。攜數萬金相從,至家未及一載,不幸西返;昨歲做過服滿,如今看過姑母,回家擇娶。”
玉娘暗自想:“表兄非老成人,必是風流種。為甚門戶人有此多金,輕自從他,定能相合,必然逞心了。”珍娘聞夫遠去,又聽表弟婦是煙花妓女,必然這行子也是作怪的人了。瑤蘭二人,各自想:“此人一表不俗,花柳中人,豈不心愛。莫說別人,就是我作處子,見了也要動心慕想。”藍母道:“侄兒原來失偶,尚未續弦。”言未畢,見一輿至庭下轎而進。
乃是卞玉鶯,藍母向前相見,把言道:“我兒今日又勞你記念老身,屢屢蒙你厚情,歲歲來慶祝。”卞玉鶯見悅生在座,假意含羞懼怯,藍母即道:“我兒,這位是我侄兒,你也是妹妹,不必見外。”
玉鶯向前拜祝過藍母,轉身向悅生道了萬福,方同珍娘姊妹行禮;又道:“母親壽日,我家大姐姐有事,不得與老母祝壽,勿要見罪。女兒攜得專儀一封,與母親添壽,一點恭敬,乞老母笑納。”藍母雲:“多謝盛情,老身何以當得。”話畢生首席上坐,眾女右邊列坐。
藍母東首席而座,藍書托盤,桂瓶執壺,封祿上肴。悅生立起身,手捧金卮上酒與藍母,五人齊立,奉過酒坐下。悅生道:“列位姐姐,愚弟不敢奉敬了。”珍娘等齊言:“不敢。”
有勞桂瓶,俱將各妹斟滿杯中。一齊道:“請酒。”藍母道:“多承賢侄遠來。”悅生心中暗喜道:“五位姊妹,個個生得如花似玉。我今日在這裏,宛在廣寒仙宮。”香風陣陣,花貌盈盈,粉臉桃腮,烏雲玉麵,唇點櫻桃,眉蓋秋波,披黃罩白掛紫穿紅,如數朵采雲呈瑞色。
插金戴玉,蟠龍掠風,似璣珠玉樹吐芬芳,不亞廣寒宮。可賽瑤池殿,笑的微笑,言的輕言,俏的更俏,騷的越騷。珍娘雙蹙眉黛,有無限嬌媚。若蘭秋波頻盼,似有情稍寄。玉娘粉頸半露,體細肌芳。卡玉鶯春蔥慢伸,勾魂使者。瑤妹妹笑值千金,燕語鶯啼。眾芳姿喜態難描,定若南海觀音。老姑母長壽星,猶似當年李太後。封悅生美貌風流,猶如潘安再世。
酒盡肴殘,日已西落。銀缸將上,席撤各散。藍母命藍書收搭書房,與悅生安宿。男歡女悅,各歸內房。
正是:巢春心重門朱戶,捱剩枕戍鼓傳更。
當下悅生酒罷出來。宿於外書房,封祿隨定。悅生在枕思想難寐,如何我姑母養了三位姊妹,真是蕊宮仙子下世。那龐家妹妹,卞家姐姐,別樣裝束。卻如巫山神女。今日我封君詔樂死,若姑母留我,我借他注意。三位姊妹不能到手,若蘭小姐亦可充腸。
內房龐若蘭回家,玉瑤二妹,共枕於一室。珍娘留玉鶯同衾,藍母先去安寢,四美俱在珍娘房中;言笑一番,各歸寢榻。珍娘見二妹俱去。隨掩房門,與玉鶯談心。兩人心意相合,若有密言,各不隱瞞;珍娘道:“姐姐你近日可有知心者否?”玉鶯笑道:“好姐姐,你猜一猜,我好向你說一宗美事。”
珍娘道:“呆了頭,你店中往來無數,也不知多少人兒,叫我猜誰的是?”玉鶯道:“姐姐,言之有理,我前日店中下了南客。一主一仆,主人風流美貌,是千中選一的。
我向我大姐姐打了應照出來。令他仆請那人進內,外貌實不必言了。其中妙處,天上無,地下少。我想世上隻有他一人。”就不言語。珍娘見到說到至緊處,又不言,忙問道:“他一人怎的恁?”玉鶯道:“姐姐你要起來,拜奴兩拜,我便說與你聽聽,妙不可言。”
珍娘道:“你對我說,也無益於我。不向我說,亦無損於我,我拜你何事?”玉鶯道:“姐姐你不拜我,我也不說。”各自安寢,珍娘因丈夫遠去,寂寞許久,要人言解悶。故此欲令玉鶯妹講講說說,以消長夜。說道:“玉姐,你今日說與我聽一聽,我明日早起,拜你兩拜。
若果有些奇處加倍,拜你四拜。玉鶯見說道:“那人脫衣上床,我用手將他下麵一摸,其物中和熱如紅炭。
那時我興來,忙忙將他摟上身,妙物進來,姐姐,你想此時有趣否?”珍娘道:“真是有趣的事,後來又更有甚趣?”玉鶯道:“姐姐我想那人的塵柄真是人間至寶,一到裏麵,火爐一般,戶內湯烙的有趣。又且那塵柄不知怎的,在我戶內遇著熟氣,就長有六七寸,把我弄的滿滿的。”
珍娘道:“這是極妙了,還有甚麼樣美趣?”玉鶯道:“他身子不動,那件大東西,是活的;自己往裏一鑽,就頂入花心內釘住,一頓啃咬,渾身酥快,內中湯的又妙,鑽的又美。其硬似鐵,在裏麵,如水鴨咂食,左右尋刺,一夜也不泄,我被他弄了二夜,丟了數十次。我家大姐姐,同我兩個弄他一個,弄我兩人,弄的我們好似殘兵敗將,昏頭暈腦,不知怎麼?你道世間有此塵柄,奇也不奇。”
這珍娘被玉鶯說的淫火大熾,戶內粘津,滑滑滾流。玉鶯亦不言。其人姓名,講的自己情興焰熾,陰中騷液汪汪,恨不得奔出書房,摟著悅生,弄入戶內。二人淫興大動,珍娘道:“了頭都是你來,我苦守一年,多不動情,被你今日把我芳心引動。”玉鶯道:“我們兩人摟著弄弄何如。”
遂爬上,珍娘兩腿分開,你類我迎,兩美火盛情湧,磨磨擦擦,哼哼叫叫,齊齊急了一身香汗,兩人酥軟爽快而卷下身,並枕而睡。再言玉娘瑤娘,登床並枕,玉娘道:“妹妹,你今日聽見表兄言嫂嫂是門戶中人,攜數萬金跟他從良。想表兄定是作怪弄嘴的油花,故此妓者從他。”
瑤娘道:“姐姐我看表兄不是好人,就是餓鬼一般。我今日看他一雙騷眼,不是看我與大姐姐,就是望著若蘭姐姐,左瞧你,右顧我,端的不正氣。”玉娘道:“我們做閨女,不要管他男子家的事,他住十日或半月,自然去了。”瑤娘閉言不語,玉娘亦睡。
正是:春心飄泊風絮,性若孤舟斷纜遊。
是夜四女分作兩房,這邊珍娘玉鶯,談心相狎。那邊玉娘瑤娘,議論以酣。悅生尖酸風流。
四人心病,皆是一樣情腸不遠,時一宿已過,正是瑞色日升,玄鳥下祥光,春運景雲開。
藍母先自起來,支照家業,令藍書開了中門。悅生早起,梳洗完備,步進內庭而坐。這下玉鶯同珍娘,離榻臨鏡,畫眉施朱。巧掠烏雲。那廂玉娘瑤妹,粉黛塗鉛,衣著絳綃,三妹各自消遣而笑談,獨珍娘心中哽咽不樂,自恨丈夫相拋,無以釋懷。見筆硯在幾上,遂占一律。
寫道:狂夫偕俊逝天涯,望斷衡陽雁影賒;孤幃玉質能如此,唯有窗前月印花。
詠罷。情恨特熾,又慕表弟悅生,風流俊雅。正此二春,柳舒花放,燕語喃喃,文禽兩兩。
偏奴寡鵠孤鸞,紅顏命薄,愁悶難遣,長夜怎眠,枕剩衾單,隻因理宜各別,萱草當堂,若不畏此,則可以與表弟共寢,一雙男才女貌。況周年已經若守,昨被玉鶯言入肺機,深動情弦。倘天憐念,前生有緣,千裏而來,似乎有意,怎得此時此夜,共坐同歡,方消我願其情不能解釋,自詠閨怨一絕,又寫於素箋:春光先到豔陽天,閨閣慵心繡錦鴛。
徙移欄杆情醉處,桃花今笑柳含煙。
珍娘寫完,將素箋折成方勝,入於袖內。移步庭前,同玉鶯見過母親;與表弟二妹,環坐在側,共飲同食,說些家常維揚風景。悅生言畢起身,玉鶯微笑照應,兩心共知,藍母起身理事;四妹各各散立,珍娘下堂。探籠中畫眉喂食,左手拖垂,將袖內請貼,遺落於地。悅生有心行步相窺,見珍娘袖中落下一物,忙趨至珍娘後彎背拾起,不表。
卻言珍娘無心誤落於地,悅生隻當有意於己。隻見玉鶯辭回登轎,目視悅生而去,母女送出回宅。銀缸吐蕊,玉鏡照戶。悅生出外就室,母女入內閉門。
正是:佳句已隨流水寄,鸞傳夙侶今宵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