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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飛頭記半夜飛頭記
平江不肖生

第四回 丁內艱王無懷守製 敘闊別觀音廟談心

話說珊珊的假父假母,聽得米成山的話,心裏自是老大不願意,但是口裏如何說得理由出來。米成山又是無錫的巨紳,勢力極大,無錫縣知事,沒有不在他跟前獻殷勤的。他兒子叫米建瀛,是很有直聲的禦史。米成山又做過一任山西藩台,放過一任主考,所以門生故史極多,為人更正直無私。無錫城中,有誰不敬重他,誰不懼怕他呢!

珊珊的假母乖覺,連忙跪下說道:“珊珊小姐實在替小婦人家,掙的錢不少。不過老太爺明見萬裏,小婦人一家十多口,這一兩年來,全仗珊珊小姐一個人,支持門戶。雖然替小婦人家,掙得不少的錢,總是入手便光了。於今老太爺大恩,收她做孫小姐,她本是大家的小姐,這一來,不但她感激,便是小婦人夫婦,也應代她感激老太爺的恩典才是。小婦人夫婦,還有什麼話敢說呢!”

米成山哈哈笑道:“好一個沒有什麼話敢說。這分明是說,不是沒有話說,是有話不敢說。我看你們這類東西,簡直是個壞胚,幸喜這個女孩子,不是你們親生的;若是你們親生的,就這一輩子,也莫想跳出這個火坑了。你們簡直是把她當搖錢樹、聚寶盆,大約沒有十萬八萬,也填不了你們的欲壑。我不是吝惜銀錢,我既已提拔這孩子到我家去了,再冤枉給你們的錢,沒有意思。隻這房裏一房木器,是我買來的,也值二三百兩銀子。當時因這孩子在孝服中,所以一切都用素淨的,於今她孝服也滿了,我也嫌這白的,不大吉利,就賞了你們吧。”說時望著珊珊道:“你的衣服有穿舊了的,或顏色不好的,也都賞給他們,他們所得的,就不少了。銀子是一兩不要給,給也是白給了。他們若是有天良的,隻這麼就應感激你了;沒有天良,便連你的身體給他們,他們剝了你的皮,還要吃你的肉,還不肯吐一點骨頭呢。”珊珊連忙應是。

鴇母叩頭謝賞起來,龜奴也謝了賞,都退去了。米成山教珊珊將需用的衣物撿好,約了明日上午來接,便坐著轎子回去了。

米成山一走,鴇母龜奴都跑進房來,望著珊珊痛哭,哀求珊珊留碗飯給他們吃。外麵的相幫娘姨,也都進來,向珊珊叩頭道喜。珊珊很積了些銀子,拿出五十兩來,分賞了相幫娘姨,又拿出一百兩來,賞了龜奴鴇母。鴇母還要求多,珊珊不悅道:“米老太爺說你們不知足,真是太不知足了。前日王公子在這裏,我替他餞行,就賞了你們一百銀子。他每來一次,總是十兩二十兩,你們的錢,還得得不夠嗎?依米老太爺的話,是一兩也不準我賞你們,你們不是親耳聽了的麼?”

鴇母笑道(剛才是哭,此刻又笑了出來,確是狗賤無恥的鴇子):“什麼王公子賞的銀子,不完全就是小姐代替他賞我們的麼?小姐的銀子、銀包,我們都認識,都是米府大順銀號的銀子。”珊珊紅了臉怒道:“混賬,王府和米府是通家,王府的銀子,都存在大順銀號裏,隨時要,隨時去取。我這銀子,也都是王公子給我的。王府是無錫首富,十萬八萬,隻須一張字條,誰家錢莊銀號,拿不出來,為什麼教我代賞?我哪裏有這許多銀子,替他每次的代賞?你這話,和放屁一樣,將來傳出去了,成什麼話?人家把王公子當什麼人哩。”旋責罵,旋氣得哭起來,一手將賞給鴇母的一百銀子,搶了過來,往床上一擲道:“我悔不聽我爺爺的話,拿銀子買氣來受。”

珊珊這一鬧,把這兩隻龜奴鴇母嚇慌了,又不敢再拿出那剝衣服、舉藤條的威風來對付。黑眼睛望著到了手的白銀子,忽被搶了回去,更如何舍得。隻好雙雙跪下來,又使出那進門痛哭的神氣,哀求一會兒,自己罵自己一會兒,隻少自己打自己了。珊珊也不睬理,從床上拿了那封銀子,往地上一摜道:“我以後若聽得外麵,有這種不倫不類的話,你們仔細一點就是了。便是米府饒了你,隻怕王府也不會饒你。”鴇母龜奴哪裏還敢再說二句,拾起銀子,立起身來,諾諾連聲地應著出去了。

珊珊揩幹了眼淚,教如意幫著清檢衣服。次日才用過早點,米成山已派了轎子,並幾個轎夫來迎接。珊珊先教轎夫,將應用的物什搬去,才別了龜奴鴇母及同班的姊妹們,帶著如意上轎進米府去了。

珊珊剛才動身,無懷卻又來了。龜奴迎著告知拜米成山做孫女,接到米府去居住的話,無懷錯愕了半晌,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龜奴見無懷立著不動,隻道他不相信,引著他到珊珊先住的房裏去看。無懷望了望問道:“她既是搬到米府去住,何以木器被帳,都不曾帶去呢?”龜奴又將米成山忌諱的話說了,無懷隻得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仍回家去。

原來無懷自前日珊珊替他餞了行回去,本打算安心在家用一晌會試工夫,好隨著他父親進京會試。珊珊固是不願意無懷常來,怕他家庭間發生障礙,反於自己的終身之事不好。便是無懷也隻要珊珊承認做妾,就心滿意足了,暫時少見幾次麵,卻沒要緊。誰知這幾日,無懷母親的病,因感冒起,一日重似一日,請了許多名醫看了,都說體質太弱,非有多時間調養,不能望好。王石田夫妻的情愛,本來甚好,眼看著妻子病得厲害,如何能撇下來,帶著兒子進京會試呢?並且距會試的期尚早,隻得暫時歇下,等病好了再說。無懷因此想送個信給珊珊,湊巧剛才已走,回到家中,也想不出和珊珊通消息的法子。

又過了幾日,王夫人的病勢,更加沉重了,無懷也就無心再想念珊珊,日夜在王夫人床前,衣不解帶地服侍。沒拖延幾日,王夫人便嗚呼死了。王夫人一死不打緊,不但害得無懷闈場不能下,便是婚事,也就要一擱三年。隻是若非王夫人趁這時死了,也就沒有以下種種忠孝節義、奸盜邪淫的好事實演了出來,沒有以下種種好事實。那就是王無懷會進士、點翰林,和袁才子一樣,乞假完婚,擁著嬌妻美妾,過人生頂快活的日子。在王無懷及張靜宜、陳珊珊一般人,自是願意,不過不肖生巴巴地提起筆來,寫這種和《兒女英雄傳》一般的無聊小說,就未免太無味了。

閑話少說,王夫人喪葬既畢,無懷在家守製,無事可書。整整過了兩年,這日,無懷正從梁錫誠家中回來,走觀音廟經過,見廟門口立著幾個仆役,一眼看見無懷,都垂手直立起來。無懷覺得有一兩個很是麵熟的,隻是記不起是誰家的仆役。再望門裏,停著一乘三人抬的小轎,轎後兩個鐵絲紗燈籠,上寫著朱紅米字。陡然記起珊珊的母親,是在這廟裏出了家,這轎子必是珊珊坐著來看她母親的。一時心裏躊躇,欲待進去吧,一則自己在製中,恐怕人家議論;一則這觀音廟不比班子,況又有珊珊的母親在內,見麵說話,多有不便。正在尋思如何避人耳目,與珊珊會談幾句,忽見仆役中一個衣服穿得漂亮的,走到無懷跟前,打了一拱,立起身來說道:“我家小姐,正想和少爺說句話,請少爺在這裏等等,進去通報一聲,便來迎接。”無懷不曾回答,那人已轉身跑進廟裏去了。

不一會兒,同著如意小丫頭出來,無懷看如意,也是遍身綾錦,出落得如花枝一般,笑嘻嘻地走近身來說道:“小姐在裏麵等少爺進去。”無懷點了點頭,跟著如意向廟裏走。才到正殿,就見珊珊立在經堂裏。雖是淡妝素服,而一種幽嫻靜淑的氣概,正如霜中的菊、雪裏的梅,比二年前在班子裏見著的時候,覺得那時隻是可愛,此時更是可敬了。珊珊見了無懷,卻不似在班子時,走過來就握無懷的手,說也有,笑也有了;隻略露出些笑容,低聲問了句好,即讓無懷到一間很精雅的雲房內,一張紫檀禪榻上坐下,自己也就不和先時一樣,挨身坐下了,另坐在一張椅上相陪。

珊珊說道:“我母親這兩日,發了肝氣痛的老病,我因此這兩日都到這裏來。幸喜此時好了些,大約明後日,就可平複了。平日我母親,是不許我常到這裏來的。”無懷道:“我常走這門口經過,怪道至今日才遇著你。前年你搬進米府的那日,我去班子裏,撲了一個空,後來母親一去世,你如何進米府的情形,我至今還不知道。”珊珊遂將那時米成山到班子裏來打聽,及彼此對談的話,略略述了一遍。

無懷歎道:“這真難得,若不是他老人家,這麼格外成全,你看這兩三年,在班子裏,如何過度。這真是你福慧雙修,方得有此際遇。”珊珊搖頭歎道:“受恩很容易報恩難,我在他家,雖上下人等都沒將我作外人看待,然我心裏總時覺不安得很,思量將來沒有報答的時候,倒不如在班子裏,心裏還安逸些,起居飲食,也都隨便些。我說這話,你必怪我不懂人情,米家對我如此恩情,我還說這種話,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嗎?其實寄人籬下,無端享受人家的供養,心裏總是難過的。”

無懷隻得極力安慰一番,珊珊又將米成山答應等無懷三年製滿了,自己出麵,設法成全婚事的話,向無懷說了。無懷自是歡喜,因是佛門清淨之地,不便多坐,隨即別了出來。珊珊送至正殿,望著無懷出了廟門,才回身進去。

無懷歸到家中,方進自己的書房,更換衣服,隻見墨耕走到跟前,神色慌張的樣子,低聲說道:“老爺剛才回來,不知在老太太跟前,談了些什麼話,怒氣衝衝的。小的找著芍藥打聽,芍藥說是為少爺在外麵不規矩,老爺多久就聽有風聲。今日老爺又親目看見少爺和人家的小姐,在觀音廟,演庵堂相會的故事,因此在老太太跟前,說得氣憤不過。此刻老爺還是板著臉,坐在房裏,不住地問少爺回了沒有。小的看少爺,須趕緊到老太太那裏去求情,老爺今日的氣,實在不小。”無懷一聽這話,一顆心幾乎跳到口裏來了,遍身都軟洋洋的,恨不得有地縫,可以鑽下去藏身。

正在如巨雷轟頂的時候,進來一人,無懷回頭一看,不由得膽都破了。來的正是他父親王石田,那一副麵孔,沉下來和青鐵一般,嚇得墨耕低下頭,想向後門溜到老太太跟前送信。王石田已看見了,把腳一頓,一聲喝道:“跑哪兒去?”接著用手指著無懷道:“你這畜生,鬼鬼祟祟,連跟前的小子,都是鬼頭鬼腦的。唗!我問你,你的書是怎麼讀的,是些什麼書?哪一部書曾教你母死不守製,到外麵去勾引人家的女子?”

無懷嚇得連忙跪下來,伏地發抖。王石田一迭連聲地喝道:“說,說,說呀!”無懷哪裏敢開口呢?王石田越發怒不可遏,順手拖了一根支窗戶的棍,對準無懷背上,一邊打下,一邊罵道:“打死你這不孝的孽畜,免得留在世上,現我王家的眼。我王家世代書香,如何容得你這種孽障!”一連打了幾下,墨耕也跪下來,叩頭哀求道:“望老爺息怒,少爺身體不好……”話不曾說完,王石田已提起腳,向墨耕一踢,罵道:“許你這小鬼頭多口嗎?還不給我快滾出去。”墨耕巴不得有這一句話,趁著一腳踢來,就勢一滾,爬起來,往外就跑。耳裏聽得王石田喊站住,隻作沒聽見,沒命地跑進內院,急急地尋找芍藥,偏再也找不著,又不敢直進老太太的房。因王石田治家嚴肅,內外分得極清,雖丫鬟小子,沒有使命差遣,不許擅自出入。

此時墨耕找不著芍藥,隻急得搔耳扒腮,在院中亂轉。偶然一眼看見一個老媽子,提著一壺水,打甬道裏走過。便跑上前拖住,匆匆忙忙地說道:“還不快去老太太跟前送信,少爺被老爺打得要死了,此刻還在那裏打呢,快去,快去!”

大凡人家的老媽子,十九總是耳不聰、目不明的,耳目一不聰明,性情也就因之疲緩了。墨耕說話,又太急促,老媽子光起兩眼,望著墨耕。墨耕急得兩眼和銅鈴一般,四處張望,這一下被他望見芍藥了,正端著一隻碗,從廚房裏走來。墨耕忙鬆了老媽子,把剛才的話,對芍藥又說了一遍。芍藥即將手中端的一碗沒撏毛的燕窩,交給老媽子,轉身跑向老太太跟前送信去了。不一會兒攙扶著老太太出來,老太太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到書房門口,見房門關著,聽得王石田的聲音,還在裏麵怒罵。

老太太氣得發抖,舉起拐杖,在門上敲了幾下,呼著王石田的名字,用那顫巍巍的聲音喊道:“你癲了嗎?我孫子有什麼不好,要你這樣關著門兒打。”口裏是這麼喊,手裏的拐杖,仍不住地在門上亂敲。王石田聽得自己的母親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棍,開門迎接進來。老太太見無懷跪在地下哭,頭臉都打腫了,禁不住心痛,也流下淚來。正要彎腰去扯,王石田向無懷喝道:“還不給我站起來嗎?”無懷被打得太重了些,掙了幾下,才掙紮起來。

老太太指著王石田恨道:“人家都說虎毒不食兒,你這個沒天良的東西,竟忍心把兒子打得這樣,我看你比老虎還要毒。莫說我這孫子,沒什麼不爭氣的地方,十六七歲,就弄得和你一般的前程,什麼事賽不過你,用得著你是這麼責罰他?”王石田隻得聽一句,應一句是。

老太太在無懷頭臉上用手撫摩道:“我可憐的好孩子,不要委屈,你老子發癲似的,胡亂抓了你這麼打,真是可恨!你身上打傷了哪塊兒沒有呢?”無懷早將眼淚拭幹了,陪笑說道:“你老人家不用操心,沒殺傷哪塊。”隨拿椅子,給老太太坐,王石田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拉著無懷,在旁邊坐下問道:“好孩子,你說給我聽,你怎麼會和米家裏的小姐認識,如何約了在觀音廟會麵的?說給我聽了,我替你做主。”無懷知道橫豎隱瞞不了,便老著臉將和珊珊如何見麵起,至今在觀音廟如何會麵止,一五一十,說了個詳盡。老太太笑道:“原來不真是米家的小姐,我聽得你老子說,正有些疑心,我家與米家,平日沒多往來,他家的小姐,怎麼輕易與外麵男子見麵?並且觀音廟是什麼地方,一個未出閨門的小姐,就好一個人,坐著轎子,帶著丫頭仆役,到那裏與男子約會的嗎?怪道是有這些緣由,這女子也就太可憐了。嗬,不錯,前年我帶你去觀音廟求婚姻簽,出來招呼我的那個尼姑,必定就是她的母親了。我當時看了那尼姑的舉動,聽了她的言語,很像是才出家不久的。既是米老頭子,認作孫女,他的父親,又是個拔貢,也不辱沒了我家。不過張家的姑娘,已經定下來了,凡是有個大小,就有個先後,等到張家姑娘過門之後,不愁你老子不肯。你不要放在心裏著急,急出毛病來了不好。你隻發奮讀書,若是點了頭名狀元(狀元有不頭名者耶?確是老太太聲口),你老子心裏一高興,什麼話都好說了。

“自從你母親去世後,家中的事,不論內外大小,都是你老子操心。我是老了,不能問事,你老子也畢竟是個讀書人,沒經理過家事,心裏也就煩得很。過了你母親周年之後,我就教你老子,討個人進來,有了一個幫手,免得柴米油鹽的小事,也要自己經心。你老子說你母親才死了,肉還沒有冷,便討人進來,心裏總覺有些不忍;並且討人也不容易,極難得有相當的。你老子又說你的年紀,已有這麼大了,又是差不多已經成名的人,若是討來一個不相幹的女子,要你喊娘,你不敢不喊,要喊不願,家庭間一不能融合,在我們這種人家,是要給外人笑話的。再過兩年,若有相當的人物,納一個進來做妾,便是花幾個錢,倒沒要緊。前回你母親二周的忌日,我因見你老子太勞心得可憐,又把這話向他說,你舅父舅母,也都勸他早一日弄人進來,得早寬閑一日,你老子才答應了。即托你舅父,大家留心,但是仍隻肯納妾,不肯續弦。”

無懷道:“他老人家實在不必如此存心,無論什麼女子,隻要是他老人家續娶來的,名分所在,我哪有不願喊娘的道理?”老太太點頭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這麼不懂事的孩子,不過你老子既決意要納妾,就由他納妾也好。”無懷道:“照理這話不應該我說,我的意思,與其納妾,仍不如續弦的好。你老人家和舅父舅母,都是因父親家務操勞,想父親得個幫手,妾的名位既低,不是才德兼全的,就頗難治家整秩。並且肯跟人做妾的,有身份,有根底的,殊不易得。萬一稍有不慎,我是時常受你老人家和父親教訓的人,無論怎麼,是不敢使父親著急的。但怕上下仆役,丫頭老媽子之類,不能仰體父親的心,背地裏或有些閑言雜語,不問則綱紀廢弛;追究又近於賈怨。家庭若是這樣的不能融合,就不但外人笑話可怕,家道也難望興隆了。”

老太太不住地點頭道:“你這話說得很對,我再對你老子說,教他仔細想想吧!”當下無懷攙老太太回房,覺頭腦昏痛得很勉強,陪老太太,用了晚膳,即回書房睡倒。肩背痛得不能貼席,伏著睡了一夜。次早更周身痛得厲害,想極力掙紮起來,到老太太房裏請安,掙了幾下,怎奈頭目昏眩得支持不住。

墨耕到床前幫扶,才一坐起,陡覺喉間有些作癢,咯了幾聲,咯出一口濃痰。到口覺有腥氣,吐到地一看,哪裏是痰呢?竟是一大口凝血。心裏吃了一驚,接連氣往上湧,壓抑不下,脖子一伸,口一張,一股鮮血,噴水一般地冒出來,射到四五尺以外。一連嗆了幾口,隻嚇得墨耕雙手扶著無懷的頭,渾身抖個不了。無懷嗆完了幾口血,身不由己地往席上便撲,說話都提氣不上,對墨耕用手做了做手勢,又向自己口裏指指。墨耕會意,知道是要水漱口,即提腳要走。無懷又指指外麵,將手搖了兩搖,墨耕點頭道:“小的理會得,不說便了。”

墨耕走出一想,老爺好毒的心,把少爺打成這個樣子。少爺也真是好孝順的兒子,被打到這個樣子,還怕老爺、老太太知道了著急,不教我說。但是傷得這麼重,不趕急請醫生來診,不怕就是這麼送了我少爺的性命嗎?老爺到那時候反悔起來,必然要歸罪於我,說我不該隱瞞不報。老太太是可憐的人,她老人家聽了這個信,必是嚇得心裏又慌又痛,一到書房,看了少爺這種情形,說不定會急得昏死過去。這信實萬不可給她老人家知道的,我隻送個信給老爺,看他把自己兒子,打得這樣,他見了也心痛不心痛,後悔不後悔?

墨耕想了一個停當,便急急跑到王石田房裏來,在門口就聽得王石田在裏麵和兩個客說話。墨耕也不顧是誰,伸手撩開門簾進去。

不知墨耕如何報信,且俟下回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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